烈士园里,松树和柏树高耸入云,身姿挺拔,显得神圣、庄严和肃穆。
它们和葬在这里的英雄烈士一起,守护着这人间盛世。
这里的烈士亡魂一身正气,没人会怕。
顾轻言的碑就立在这里。
这天,微风和煦,阳光正好。
陆寒枫开车,带着顾父顾母、顾轻语和安陌来看他。
顾轻语和顾母蹲下身,将带过来的花束和食物摆在碑前。
顾轻语说道,“哥,我们来看你了。”
“今天天气好好,爸妈特意一大早起来给你做了窑鸡,可香了,我这次可没有偷吃哦,都留着给你呢!”
顾母用衣袖擦干净墓碑,不过瞬间便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那沧桑的手细细抚摸过上面的纹路,藏着对儿子无声的挂念。
顾轻语则是将花束摆好,语气故作轻快,“哥,你看,我给你选的满天星好看吗?”
看,这蓬松绿枝、繁茂小花像不像那夜空中的繁星点点。
“安姐姐给你选了一束蓝色风信子哦,也很漂亮。”
安陌弯腰,将花束放在墓碑前。
一阵微风吹过,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风带着我们攒下的信件,越过层层阻碍,诉说着我们的思念。
“枫哥给你买了水果,吃完窑鸡之后可以解腻。”
顾轻语扶着顾母站起来,后退一步,站到顾父身边。
顾母被女儿搀扶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那墓碑,眼神里尽是破碎的水光。
顾母颤着身形,嘴边却是带上了温柔和蔼的笑意,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像是提前演习过的碎碎念。
“儿子,我和你爸的身体好得哩,我们从山里搬来了城里,现在都住上大房子哩,寒枫还给我们围了个大菜园种菜,帮我们翻土浇水。”
“安安和寒枫经常来看我们,每次来都给我和你爸买一大堆东西,这两孩子总是很照顾关心我们。”
“还有小语,现在都成那啥......”
顾母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叫啥名,一直听着妻子碎碎念的顾父及时提醒,“大明星。”
顾母被点醒,连忙附和着,“对对没错,咱们小语现在可出息了,都成大明星上电视哩,小语和你一样,都是妈和爸的骄傲。”
他们老俩口,现在多了个爱好。
就是每天搬个小板凳,守在电视机前,准时等着顾轻语的电视剧开播。
天天蹲守,一集不落,即使有些剧情他们看不懂,也知道他们的女儿优秀的勒。
都能上电视了,这是他们一辈子的骄傲。
宁锦说,小语现在当了大明星,有很多人都喜欢她,天天夸她,还给他们看了后台粉丝数和电视剧收视率。
他们看不懂那些数据,唯一听懂的就是女儿被很多人喜欢着,他们作为父母自然是高兴的。
“儿子......”顾母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她使劲擦了擦眼角,“我们大家都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们,你要是想我和你爸了,就来梦里看看我们......”
顾轻语扶着顾母的肩膀,听着听着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将顾母半抱在一起。
一直沉默无言的顾父注视着那冷冰冰的墓碑,眼中沉痛。
顾轻言的身份太过于特殊,他参与的大多是保密型重大案件,出于对家人的保护,很早之前就被改过档案资料,身份对外是孤儿。
这里的烈士园,有安家退伍特种兵在把守巡逻,安全性较高,才能让亲属入内。
但尽管是这样,出于对身份的保密性,卧底碑上仍然无名。
这像不像那在风中摇曳的满天星,风一吹,就化作了漫天星辰雨,分不清到底是谁。
夜空中闪烁得最亮的那一颗星星,有顾轻言的身影。
顾父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糖衣款式很老,看不出牌子,像是那种小杂货铺的无名糖。
顾父将掌心的糖轻轻地放在墓碑前,“小言......我让村里的夏伯伯寄了一盒糖过来。”
“小时候,我去镇上给你和小语买的糖,你总是舍不得吃自己那份,偷偷藏在口袋里要留给小语......”
小语说糖好吃,糖好甜,于是你一边笑着说妹妹是个小吃货,不能吃太多糖会长蛀牙的,一边却偷偷把所有的糖都留给了妹妹。
“阿爸给你买了新糖,还是以前的老味道,以后过来都给你带......”
“你离开家的时候,那个木桩断臂了,本来答应给你做个更大更好的木桩,但是阿爸偷懒了......”
新的木桩没等得及做成,顾轻言就先离开了。
于是老家那边每年都多了一个更高更结实的木桩。
就是......再也等不到练功的那个小主人了。
顾父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碑边角,“安安说你还是很喜欢吃窑鸡,我现在做窑鸡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只是我怕你认不出小时候吃的味道,所以没敢给你放城里的调料......”
“这次做的,味道肯定和小时候你爱吃的一样......”
顾父别过头,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眶,“小言,你小时候总说,长大后要当大英雄,我和你妈都看到了,真的。”
看着那无名墓碑沉默了片刻,顾父深深地吐出口气,最后伸手拍了拍那墓碑,就像拍着儿子的肩膀一样。
“小言,我们为你骄傲。”
安陌也单膝蹲了下来,右手握拳和石碑碰撞,像是对昔日的暗号一样。
“哥,任务结束了,我们赢了。”
哥,你总是很疼我,见不得旁人说我半句不好,否则就会在训练场狠狠地打趴那人。
哥,欺负你的人,我都还回去了。
这些年,哪怕是休假,你都不敢偷偷回去见一面父母。
今天,我把他们都带过来了。
“哥,师父师叔师伯的身体都很好,只是他们有点想你。”
“档案室的新人见到你的结案报告,问师父为什么这几年的记录都是空白的,师父敲了敲他的脑袋说,有些人的命就是用来烧的,燃烧殆尽除了那簇亮光也就不剩什么了。”
就像那蓝色的风信子,在极致中绽放的生命。
“小然有对象了,他说过几天把人带过来见你。”
“哥,我们都很好。”
安陌起身,牵着陆寒枫往前一步,“你以前说过,以后我谈恋爱了,你要替我把把关,于是我把男朋友带来了。”
陆寒枫握紧安陌的手,正式介绍自己,“你好顾轻言,我是陆寒枫,安安的男朋友。”
“安安总说你待她很好,从没让她受过委屈,放心吧,我以后也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顾母和顾轻语相互依偎,顾父的目光不舍流连。
还有两道挺直背脊的身影,是标准的军姿站姿。
松针在风中簌簌作响,掩盖住顾母的轻微啜泣声。
一阵风突然卷起几片叶子掠过石碑前,然后轻飘飘的降落,像是在无声地一一回应。
糖纸反着细碎阳光,满天星随风摇曳。
风带来的思念,化成具体的形状。
而沉睡中的他,在回应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