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到了林港后,没有按照导航既定的路线走,而是在进入林港后就转弯去了金桥公墓。
这个时节,来墓地的人不是很多。
她刚要上山时,遇到一个老奶奶,怀里抱着很多菊花。
余光瞥见老人的眼神,她向对方买了一束菊花。
即使她的后备箱里已经有满满一簇。
苏沅从钱包里面掏出零钱,递给对方,“谢谢奶奶。”
“不客气,小姑娘,是我该谢谢你,你看天快下雨了。”
苏沅抬头瞧了眼远处黑压压的天,“好像是。”
她没打算和老人闲聊,正准备上去,老人却突然拽住她的袖子。
“小姑娘,送你一朵向日葵。”
苏沅扭头,老人手心里摊着毛线编织的向日葵。
不大不小,刚好占据整个掌心。
苏沅刚想拒绝,老人却率先说:“不要钱的。”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老人笑了一下,把花塞进苏沅手里,“这是我外孙女编的,她和她妈妈一样心灵手巧。”
老人目光有些涣散,好像是在发呆,又好像是在看着某一座墓碑,轻声说:“她妈妈比你年长,但走的时候,也不过你这个年纪。小姑娘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见过你很多次了,就算是有缘,收下吧。”
说完老人转身离开了墓地,苏沅攥紧了手中的向日葵,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意并非如此......
苏沅上山时特意放慢了脚步,走了平常从未走过的另一侧。
在最角落的墓碑前,发现了和她手中的向日葵一样的花朵。
苏沅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墓碑前面摆放着很多编织的东西。
有花、水果、小动物......
有一束菊花,还有一些食物。
墓碑上面刻着的是-爱女何米柚之墓。
这个,就是刚才那位老人的女儿吗?
“苏小姐,您怎么在这?您认识她?”
听见陈鞍的声音,苏沅也没回身,轻声回应,“不认识。”
“那您怎么?”陈鞍瞥见她手中的向日葵,猜到几分,“何米柚何小姐,二十岁生下孩子,在产后遭到了男方以及男方家庭的冷漠对待,导致她患上了抑郁症,后来男方又因为失业,经常在外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后对她恶语相向、拳打脚踢。
何小姐百般受辱,几次想轻生,却在看到她女儿时打消念头。但是男方一直变本加厉,在一次动手时,何小姐抓起剪刀捅死了男方,自己也......”
苏沅听完陈鞍所说,眼眶有些红。
心里也很堵得慌。
但她脸上却是平静无比, 声音淡淡的,“陈鞍,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陈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何米柚的墓碑是他破格给立的,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苏小姐过奖了。”
苏沅弯腰将菊花放在何米柚的墓碑前。
何米柚和她故事里的主人公有些像。
其实这世上或许真的是有许多这样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忍气吞声,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能“同归于尽。”
那天,她从电影院出来时,听到很多话,也在网上看了许多评论。
会有那么一部分人,都是这么掩饰着肮脏不堪,过完一生。
苏沅走到叶初筝的墓碑前,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
雨势不大,苏沅也没撑伞。
细雨飘散,落在头发和衣服上。
“妈,下雨了。”
“我刚刚在山下遇到一位奶奶,她送我一朵向日葵。”苏沅摊开手掌,低头凝笑,“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也很有希望。”
“每一粒种子都是希望。”
从头至尾,苏沅都没有提过苏海的名字,也没有说任何别的话。
她只是安静地在墓碑前坐了很久,坐到腿有些麻才起身离开。
叶初筝离开的第二年,苏沅从雪城回来后,第一次回了趟在槐宁的老家。
在她那些还没有被卖掉的作业本里,翻到过叶初筝写过的信。
每一封信,都是写给十岁时候的自己。
而十年后,二十岁的时候。
叶初筝就会遇见苏海,嫁给苏海。
苏沅从墓地出来,跟着导航,将车开到护理院门口。
车停在外面,她没下车。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大门内的院子里,有许多老人在说笑、散步、玩乐。
阳光穿过树叶,洒在那些老人的白发上,金灿灿的。
苏沅手搭在方向盘上,将安全带解开。
她在门口停了很久,最终没有进去。
等苏沅离开后,从大门一侧的墙后面走出一个人影,盯着苏沅车离开的方向。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话落,身边响起另外一个声音,“这难道不应该是你应有的结局吗?在这种时候再摆出一副慈父的形象,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少一些负罪感罢了。”
苏海闻言蹙眉,语气不是很好,“苏江,你是我儿子。”
苏江顺势坐下来,仰头看着影影绰绰的树叶,冷淡道:“如果我不是你儿子,你以为你还能住在这吗?”
苏江语气有些不耐烦:“扪心自问,我对你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苏海对他尚存几分亲情,他也还几分亲情。
大家扯平了。
“或许吧。”
“你如果乐意,我也可以给你立一座墓碑,不过,是在槐宁老家。”苏江想了想,手里不停转动着打火机,火苗一闪一灭,“或者,你如果喜欢火葬,我也可以帮你。”
苏海有些吞吞吐吐,“......墓碑,可以在你妈旁边吗?”
苏江沉默一瞬,眉间染上戾气,“你不配。”
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对着保安室里面的人影说:“还不出来吗?人都走那么远了。”
程砚从里面走出来,抿唇道谢。
“我觉得你来见过苏海的事情,最好还是和她坦白,她不会在意你来的目的,和你来做了什么,她只在意你有没有瞒着她。”
“我知道,多谢,哥。”
苏江有些奇怪地瞧了一眼程砚,也没再说别的,去停车场开车离开。
程砚估计着苏沅应该已经快出林港,才去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