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不由分说掰着苏沅的肩膀,让她转过半个身面向自己。
她眼眶有些红,也有些蓄积的泪水,咬着半边唇,好像是想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程砚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沅沅,你刚刚在卫生间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苏沅不知道该怎么和程砚说。
她刚刚接到苏江发来的信息。
只有一句话。
苏海走了。
过年时,苏江就曾说过,苏海常年酗酒,再加上爆炸时的伤,根本也活不了多久。
其实她对苏海应该也是没有感情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很堵得慌,很难受。
她不能像在知道赵康被宣判死刑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很压抑。
她并没有能做到原谅苏海这些年所做的一切。
也许,苏海根本不需要她的原谅。
他那样的人......
苏沅酝酿许久,缓缓开口,眼泪终究还是没能落下来。
“刚刚我哥说苏海在护理院走了。”
“所以,是因为他?”
苏沅放下手中的筷子,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看到程砚准备这些,再加上刚刚在卫生间里看到的苏江发过来的那条信息,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她脑海里一会是晴空万里,一会又是惊涛骇浪。
无论是出于理智还是情感,她都已经算是和苏海没有关系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算是什么心情。
“沅沅,那你想回去看他吗?”
苏沅想也没想地摇头。
如果她想的话,上次去林港的时候,她就不会在护理院门口停那么久而不进去了。
“既然不想回去,那我们就不想了,先吃饭。”
程砚分开怀抱后,看向苏沅,她脸上没有泪痕。
他自幼生活在一个温馨的家庭,对父母恩情看得是重些。
如果在不知道苏海对苏沅做的那些事时,他也许会想要劝她。
可他已经知道那些事,便没有理由去劝她。
打着血缘关系行恶或许比陌生人的行恶造成的伤害更大。
一次又一次的打骂不仅是落在身上的伤疤,还是给心上留下不可弥补的裂缝。
他不是她,没办法替她做决定。
程砚还没开口,苏沅忽然抬起头,语气极轻:“阿砚,你觉得我狠心吗?”
“不够。”
“不够什么?狠心吗?”
“没什么,先吃饭,一会儿该凉了。”
程砚重新将筷子塞进她手里。
她自然是不够狠心。
真正狠心的人不会在成年后给苏海那么多钱,不会去护理院门口,也不会在听到苏海离世的消息时,会有这样的反应。
吃完饭,收拾好餐桌后,苏沅看着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程砚,皱着眉:“阿砚,很晚了,该去休息了。”
“我今晚...留下,行吗?”
苏沅嘴唇动了好几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之前他们两也有过“同床共枕”,但那几乎都是有原因的。
眼下,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吧。
“阿砚,要不,你还是回家吧。”
她又是这样,表面平静无波的。
程砚试着又问一遍:“但是,我真的不能留下吗......”
苏沅捧着他的脸,眉眼弯起,“如果是刚才吃饭时候那件事的话,我真的没事,你不用留下来。”
“沅沅,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你说。”
“这件事,我本来应该当时就告诉你的。”
苏沅看着程砚一脸严肃的模样,有些担忧。
他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受伤了?还是……
苏沅脑海中一想到,立马想察看,语气很急:“你是不是受伤了?”
程砚握住苏沅的手腕,坐到她旁边,“没有。”
“你去护理院那天,我去见过你…见过苏海。”
苏沅眼神黯淡下来,扬起的手慢慢垂下去。
程砚开始慌张起来,语速也快了起来,“沅沅,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我没有事先问你,是我的错。”
苏沅沉默了好一会,才低着头说:“我哥带你去的吗?”
“…是,不过是我先找的你哥。”程砚说完见苏海不说话,又接着说,“沅沅,我去找苏海,什么也没做,我只是见了见他。”
他去之前,其实是有很多问题想问的。
他见到苏海的第一眼,是在特警训练基地的大门前。
苏海动手捏在苏沅刚受过刀伤的胳膊上,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
即使这样,苏海也仿佛看不见一样。
在派出所里,苏海当着一众警察的面,对苏沅辱骂,甚至还想要动手。
那时候,他就在想,在人看不到的地方,苏海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有些话想问。
譬如,苏海还对苏沅做过什么?
苏海对苏沅的狠劲究竟是为什么?
但是,他到那里之后,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些天真了。
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苦衷。
即使有苦衷,那需要是多么强大的苦衷,才能将这些年的折磨给抵消掉。
“阿砚,我知道你带我去见过你的家人,我自然也应该带你回家,但是……”
苏沅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但是她没有家啊。
“你见过我哥了,我也带你去见过我妈,他们两就是我全部的家人了。”
“嗯,我知道。”程砚揉揉她的头发,“所以,沅沅,只有家人才值得你开心和难过。”
苏沅听到程砚这句话,感觉眼睛好像越来越酸了。
她知道程砚是在安慰她。
“阿砚,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苏沅背过身去,双手捏着衣服的下摆,往上将衣服脱了下来。
她将衣服挡在身前,右手放到后背,轻轻解开了内衣扣子。
整个后背一览无余。
包括,那条疤。
“这条疤,我也没有和你提过,是我身上不是时间最久,但长度最长颜色最深的一条疤,其实大多时候,我自己是看不到的,只有在洗澡照镜子时,才能看见。”
“有时候,我可能也会忽略这条疤,但疤会痒,时不时地提醒我它的存在。”
苏沅说着身子僵了一下。
“阿砚,你…”
程砚双唇吻过,撤开身子,手指轻抚。
他见过苏沅其它地方的疤,和背上这一道相比,好像算不了什么了。
苏沅她一个小姑娘,本来是应该活得恣意张扬的。
却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