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先让他去你家对付一晚吧,剩下的明天再说,这么晚了,找人撬锁都难找,”陶意想着刚刚周以辰那么紧张的模样,不像是彻底绝交,一点不在乎的,于是开口劝说。
周以辰没答话,站在原地看着谢威固执的背影片刻,掏出手机给王顺拨了电话。
王顺那边电话接的挺快,但是接的人却是代娟。
“喂?周大哥吗?你们到家了没?”电话那头除了代娟的声音外,还有其他人乱糟糟的说话声,看来酒局还没散。
“我们刚到超市,谢威的钥匙不知道丢哪了,你帮忙看看有没有落在你家。”
“哦哦,好,周大哥你先别挂电话,我这就翻一翻……”,代娟一边说着,一边在屋里走动着,把进户门附近、客厅茶几、厨房、饭桌、卫生间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周大哥,我没找到啊,天这么冷,要不然就麻烦你把谢哥送回来吧,让他住我家,明天再说吧……”
“找不到就算了,他这一路也没老实,不一定掉哪了,你们别管了,我安排他。”周以辰说完就挂了电话。
“先去酒店住一晚,明天找人撬锁,”周以辰难得有耐心的又劝了一遍,谢威偏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专心去拽门锁了。
“我送你回王顺家,去王顺家住一晚,”怕他听不清或是反应慢,周以辰特意放慢语速,又加重了语气,还重复了一遍。
谢威还是你说你的,我干我的,互不干扰的模样。
周以辰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哎?干嘛去?”陶意站在原地喊他。
“回家!”周以辰拉开副驾驶直接上车了。
“咋急眼了呢?”陶意脑袋转来转去,看看车那边,又瞅瞅谢威。“谢哥,咱们先找个住的地方行不?明天再来拽锁,你看这天寒地冻的,一会儿就感冒了,明天我来陪你玩,咱俩一起拽……”
拽着谢威的胳膊拉人,想把人带走,偏偏谢威还伸手推了他一把,摆明了不去。
“陶意你走不走?”周以辰探出脑袋,冲着两人喊道:“不走你一会儿自己打车吧!”
“哎哎哎,走走走,干嘛呀这是?”陶意小跑着上了车,“真走啊,你放心吗?他一个酒鬼在外面一晚上,明早都冻僵了!”
“开车,”周以辰不耐烦的吐出俩字后,闭上眼睛假寐去了。
“……”,陶意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瞅了瞅还在拽门锁的谢威,一咬牙把车开走了。
得了,我就看看你能不能真这么狠心!
车上气氛有些压抑,陶意瞥了眼周以辰,心里默默数着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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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一直闭眼休息的周以辰突然出声。
“啊?正回去呢啊,这不是往你家开着呢吗?”陶意一脸纯真的望着他。
周以辰视线轻轻扫过,陶意却感到一阵恶寒,悄悄撇了撇嘴,车子转头往回开去。
重新进了小巷子,就看到谢威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门口的地上,脑袋垂着,看起来怪可怜的。
两人一起下车过去,陶意也不出声,就盯着周以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起来,地上不凉吗?”周以辰弯腰,伸手去拽谢威胳膊。
陶意怕他一个人拉不动酒鬼,也伸手去扶,两人一边一只胳膊,把人拉了起来。
“你想去哪?还是现在给你找撬锁的师傅?”周以辰一边问着,一边掏出手机去找人。
“哎呀,就去你家得了呗,就一晚上的事,也不是没去睡过,”陶意扶着谢威的胳膊,“行不谢哥?今晚去以辰家住一晚,明天再给你送回来。”
“……走,”出人意料的回答,惊得两人都抬头盯着谢威。
陶意是如释重负的欣喜,终于解决了这个麻烦,可以回家睡觉了。
周以辰是一脸莫名,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去我家?”
“走,”谢威点了点头。
“哎呦这不就完事了嘛?走走走,去以辰家,赶紧把你俩这二位祖宗送回去,我要困死了!”
陶意先一步坐到了驾驶位上,谢威摇摇晃晃的往后座钻,肢体不受大脑控制,弯腰不及时,脑袋撞到了车门的上沿,发出“砰”的一声,他也不在意,摸了下自己的脑门,就钻进去了。
周以辰叹了口气,也跟着上车了。
车内三个人谁也不说话,谢威一到车上就一仰脖睡过去了,周以辰也闭着眼不知道睡没睡着,陶意虽然满心的八卦要问,但也困得没什么精神了。
到了周以辰家楼下,陶意把车停在车库,车钥匙扔给周以辰后,一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以辰拉开后座的车门,一手挡住车门的上沿。
“慢点下……”
谢威用力眨了眨眼,慢吞吞的下了车。
“等我找鞋……”,周以辰正弯着腰去鞋柜里取拖鞋,谢威已经穿着袜子往客厅走了。
好在屋里是地暖,即使光着脚也不会凉,周以辰也就没再强求这人穿鞋。
“你要不要去卫生间?”
“嗯,”谢威应了一声,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直接冲个澡,我把衣服给你放外面,”周以辰回屋去取睡衣,叮嘱了一声,又去厨房烧水。
再出来时,却发现谢威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没洗澡吗?”周以辰问了一声,看谢威不答话,也没了追问的兴趣,“那你自便吧。”
转身就去洗漱了。他现在也搞不懂谢威是什么意思,清醒的时候说要保持距离,恨不得从不认识自己,喝多了又要跟着回来,不知道明天酒醒了,会是个什么反应,懊恼?羞愧?厌恶?
算了,明天早上晚点起,留出充裕的时间给这人逃跑,省得到时候两人面对面,尴尬得不行。
心里暗示自己不要在意,可总忍不住想这人在干嘛?客厅怎么没声音了?回屋睡了吗?
周以辰罕见得洗了个战斗澡,套上睡衣出来,却发现本该去睡觉的人,此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喝酒。
他妈姜女士给他送来的红酒,被这人当成了啤酒喝,连个杯子也没拿,直接对瓶吹。
“该睡觉了,”周以辰走上前,去抢被谢威握在手里的瓶子。
谢威不出声地看着他,左右转身去躲避向自己伸过来的手。
“你要是喜欢,明天都带走,现在该睡觉了……”,周以辰语气有几分严厉。
“你笑什么?”谢威突然开口问道:“你不相信我说的,你嘲笑我……”
“我没……”,周以辰下意识反驳自己没笑,又突然意识到谢威说的可能不是现在,而是刚刚的酒局。
“你觉得呢?你觉得你自己说的那些话是发自内心的吗?”周以辰有些不屑地反问。
“是、是内心的……”
“你这样不累吗?”周以辰嘲讽道:“直接说你恶心我,嫌我脏,说我是变态,要和我断绝关系不再往来,我觉得比你刚刚那般惺惺作要好得多,何必这么虚伪呢?”
“不是,我没那么想!”谢威情绪激动起来,面红耳赤道:“我没有嫌你……你不是变态。”
周以辰嗤笑一声,抱着双臂看着对面的人,脸上是明晃晃的不信。
“行了,睡觉吧,”说完转身往卧室走去,一副意兴阑珊,不想多谈,毫不在意的模样。
“我坐过牢……”,谢威突然出声,语气急促又孤注一掷,仿佛再晚一会就没了坦白的勇气。
周以辰顿住了,虽然没有转身,但也不再往前走。
“念高中的时候……有几个混混总欺负我哥,打他,冲他要钱,我哥性子软……不敢和他们动手,也不敢告诉我爸妈……后来被我发现了,我们打了起来……我失手了,那个人被我打死了……”
“我这种杀过人,坐过牢的人,怎么敢瞧不起你,敢嫌弃你呢?我有什么资格!”谢威眼眶湿润,嗓子沙哑,“你那么优秀,即便是喜欢男的,也没有伤天害理、没有犯法,我才该是那个被人瞧不起的……”
“在监狱的时候,我爸没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们说是我气死了他……”
“所有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离我远远的,我从他们旁边路过,他们都跑那么远去躲我……”
“我妈看着我就掉眼泪,我哥也……躲避我的视线,我那个嫂子就指桑骂槐,本来是我最想回的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成了我最害怕回去的地方……”
谢威说着说着,自己竟然笑了出来,笑声苍凉又悲怆。
周以辰从厨房取来杯子,坐到沙发上,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几年?”
“……三年半,出来后才发现,一切都变了……以前的同学考上大学了,考不上的去学手艺了,还有的结婚了……”
“我呢?学是上不了了,家都没法呆,只能出来找个活干,饭店、洗车行、卸货,啥活都干过,攒了点钱,开了这家小商店。”
“我没有多少朋友,只有王顺这么一个知心的,因为我俩一样,都是牢里出来的,我们知道对方的事,在一起不用瞒着啥,待着也舒心……”
谢威说几句,就喝口酒,仿佛酒精能带给他勇气,让他可以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对着周以辰说出这些本不该说出的话。
“你做错了事,已经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也付出了代价,我想那几年时间……一定度日如年,今后也会时时警醒,”周以辰望着眼前的人,宽慰道:“所以不要这么悲观,认识你的人终会知道你的为人,不认识的人……又何必管他呢?”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我虽然生气,感觉这人就是个又粗鲁又无礼而且很没脑子的莽夫,但是心里也有一丝暖意,我知道你是为了刘奶奶,你们非亲非故,不过是住在一个巷子里,但是却可以为了帮刘奶奶,来找我打架,虽然确实有些鲁莽……”
“后来接触的时间长了,我发现人真的不能只凭第一印象就草草下结论,你很热心,可以帮所有来找你帮忙的邻居,抬大米、修水管、换灯泡,只要是你能做的,你都会去帮忙,对朋友就更没话说了,挺粗糙个汉子,其实心思挺细腻的……”
周以辰回忆着两人自相识后的点点滴滴,很平常的小事,自己竟也记得这么深。
“很抱歉,我对你说的那些刻薄的话……当时脑子太乱了,”周以辰苦笑一声,“我不是对你无法接受我的取向问题而生气,这个……人之常情,没办法勉强,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直言,不要用那种躲避的方式来处理,你直说没法和我做朋友,我会离你远一点。”
“早点睡吧,明天走的时候……帮我关门,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周以辰说完,起身要走。
却被谢威一把拽住了胳膊,喝了酒本就不稳的身体,被这大力的一拉,顿时又坐了回去。
“你……”,周以辰不明所以,以为这人又要耍酒疯,正要呵斥,就见谢威的脸一下子在眼前放大,唇上被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覆盖。
周以辰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两人贴的太近,只能看到谢威紧闭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在不安的抖动,酒气扑面,温热地纯男性的气息, 周以辰觉得自己的毛孔都炸开了。
谢威不再满足于轻轻的贴合,开始不管不顾的啃咬,直到唇上传来一阵刺痛,周以辰才回过神来,用力把人推开。
“你在干什么?”周以辰简直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脑子里百转千回也想不通谢威的这种行为。
“我喜欢你!以辰我喜欢你,”谢威眼睛赤红,呼吸急促,迫切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我总梦到你,梦里我们……我对不起你,我太龌龊了,我太脏了……”谢威不敢说自己的梦,即使他现在喝多了,本能也让他说不出来那些话,“我不想让你再去见白臻,他有什么好的,娘唧唧的,一点儿都不爷们。”
“你们都分手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别去……”
“谢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周以辰终于出声打断了他,眼睛死死瞪着这人,瞳孔中折射出幽暗的光,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