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顾媛一夜辗转难眠。
往左翻身担心,往右翻身内疚,平躺时整个人的思想像被撕裂开一样——脑内总有声音在说,她对萧凯言足足有十二分的残忍。
唉,她翻来覆去地叹气。
她也无辜啊!顾媛当然也会自艾自怜,只是心疼自己可怜自己的同时又不免会想萧凯言也是个可怜的。心里的天平七上八下的,来回衡量。一晚上都没睡着。
早上五点她还瞪着眼睛,脑袋疼得一蹦一蹦的。她发了个消息替自己请假,早饭也不同别人去吃了。让人不要来打扰自己。
请了假之后,她只能继续睁眼挨着,分分钟钟等着时间流逝,直到天色大亮。
好不容易等到了早饭时间,顾媛拖着蔫头耷脑的身体来到萧凯言父母的房间。昨天既然知道了萧凯言的身体情况,今天还是应该商量一番的。
只是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貌似正在吵架。
“你说什么?你不回去?!”范永宁愤怒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儿子都这样了你竟然还不回去?!”
萧凯言昨天晚上也向他们解释过的,说是早期轻症不用做手术。每个人对解释的理解不同吧,反正顾媛和萧父萧母并不怎么相信的。
顾媛侧耳听了听,从里面并没有听到萧森的反驳,隐约只有几声低泣。
想来面对如此戳心窝子的问题,她除了哭也说不出什么。
没听到萧森的正面回应,范永宁更生气了。
“好好好,你反正抛弃我们父子俩不是一次两次了,再一次对你也无所谓,是吧!”
感觉范永宁似乎要指着萧森的鼻尖去骂她了。
萧森到底是个母亲,她听不得这样的指责,强打起精神为自己辩解:“我不是不回去陪儿子,我只是想再陪陪顾媛。”
顾媛的名字就像在火上浇油一样,如果说刚才范永宁是在闹脾气,现在就是真生气了。
他口不择言道:“闭嘴!我不想听你狡辩!儿子有我这个当爹的,你就在这陪你的真闺女吧。我们父子俩惹不起你们,是我们倒霉才挖出心肝栽在你们身上,呸呸呸!”
下一刻,范永宁怒气冲冲地拉开门出来。门口的顾媛来不及闪躲,两个人正好碰了个头。
一个愤怒,一个尴尬,场面很是不平静。
范永宁正是气得狠的时候,鼻孔忽闪忽闪的,看见顾媛就想起自家前妻抛夫弃子的铁石心肠,恨不得当场啐两口。可抬眼就看到顾媛明显哭过后红肿的双眼,终是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没关系的,他的儿子他自己疼。什么后娘,小媳妇的都不求着。
见范永宁走远,顾媛也无奈地叹口气。她真是赶不上好时候,谁家好人没吃早饭就开始吵架啊,
甩了甩头,撞都撞到了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他们相看生厌也不是一天两天。
想通之后顾媛便敲门进屋。
屋里的萧森深陷在沙发中,捂着脸痛哭不已。连顾媛进来都没注意到。
顾媛看着萧森被指责后痛苦两难的样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呐呐地喊了两声校长,这才让萧森反应过来。
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吓着孩子,萧森这样想着,匆忙擦着脸上的眼泪。可看到顾媛后只让她心中的委屈加倍溢出,也让她的泪水也成倍落下,越擦越多。
顾媛幽幽地叹口气,凑过去抱住了萧森。
“校长,你回去吧,我没事。”
萧森待在兵荒马乱的国外不肯回去的理由,除了自己还能有什么?
懂事的话语落到心上把萧森的心都震碎了。她又哭又喘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凯言病了,我也想回去陪着他。”她抽抽涕涕地说,“”但是,万一有什么事,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我得替他照顾你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全然是一个母亲的真实心情,一点修饰都没有。当初将顾媛一个孤女养育长大是绕不过自己的良心,现在留在她身边最大的原因则是因为她是儿子的心上人。
顾媛理解所有人,她安慰地拍拍萧森的背脊,只是肿痛的眼睛再次留下眼泪。
叹息,为不识抬举,不肯妥协的自己叹息。
后来听巩凡说,范永宁花了十几分钟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拉着他去找飞机回国。不过晚上他自己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现在外面挺乱的,专机的审批手续不好办。要想回国,要么等审批手续下来,要么转车到首都想办法,要么就是坐一个月的船回去。且不说到首都的路上会不会受伤,坐船实在太耽误时间。范永宁脑子没问题就应该乖乖等着审批手续。
好在他也是这么选的。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萧森和顾媛都没有再挑他的错处,也不像平时对他冷言冷语。
嗯,是对他态度好得太多了,主打一个吃饭夹菜,喝茶添水,堪称人生巅峰,弄得他竟然有点不想走了。
剩下的时间顾媛和萧森一起“编写”了一本健康手册,查了国内外的资料,中英双语带注解,是为萧凯言量身打造的。而且她们还一起拍了很多的照片,有园区风景和美食,还有两个人的合照若干。她们将这些统统打印下来,写上寄语和心灵鸡汤,一并让范永宁带回国给萧凯言。
顾媛请了假和萧森专心致志地准备着礼物。她穿梭在园区中的身影从早到晚,特别上心的样子。除了没有回国陪在萧凯言的身边,其他举动都看得出她的用心。
所以她对萧凯言到底是什么个态度呢?众人好奇但不敢逼问。
范永宁临回国的头一天,竟然失眠了。思及最近的优渥待遇,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不仅把床铺滚得咯吱作响,甚至还叹息个不停。
萧森看着他明天就回国的份上本来不想理他的,实在被他吵得头疼,才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了?睡不着?”
别是没心没肺的人还会紧张了吧。
范永宁像是一直等着人问她一样赶紧转身对着她。
“那个,要不我还是不回去了吧?”
他好多年都没享受过萧森对他体贴入微的日子了,就连顾媛那丫头看着也顺眼多了。
“儿子那么大了,应该能照顾自己了吧。我这么大岁数了,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他殷切地解释。
萧森眯眯眼睛,忽地照他胸口给了一拳。
走走走,不让他走的时候非要走,恨不得闹得联合国都知道。现在好不容易安排好了,飞机都停在机场了,他又巴拉巴拉不想走了。
有毛病!
被打了一拳的范永宁终于老实了,生无可恋地盯着房顶,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托非人,无声垂泪。
好在经过长途飞行,一下飞机萧凯言已经在车里等着他了。
看到儿子亲自到机场接机,他又惊又喜。心里感动,但还是将人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通,紧张地询问:“你没事吧?身体怎么样?坐车累不累?晕不晕?”
萧凯言只更清瘦了些,脸上带着浅浅地笑,头发仍旧很短很短。穿着天蓝色的长衫,一股子祥和淡然的气质。
范永宁挠了挠头有一瞬觉得他像个要飞天的神仙一样。
只是怪异的感觉不过片刻就被他抛到脑后去了。拉着儿子好一通抱怨,一路上说个不停。萧凯言只好脾气地听着,又接过顾媛她们准备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摩挲。
车子一路开回了范家的大别墅。等范永宁发现萧凯言和他一起下车并往别墅里走的时候,真真大吃一惊——自打萧森和他离婚之后,萧凯言就没再回来住过。就算前段时间萧森搬回来住后,萧凯言也只是回来看看。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你现在住这里吗?”
“嗯,”萧凯言反应不大,“我回来陪你住。”
范永宁差点窜到天上去!他要赶紧跟萧森炫耀!
“太好啦太好啦,”他嘴里叫着,拉着儿子往里头冲,“你的房间一直打扫着,都在,都没变!”
萧凯言已经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别墅的日常情况他都了解。但他没有多说,不准备扫老父亲的兴。
“王姐,王姐,晚上多做几道凯言爱吃的菜,”范永宁在门口大喊生怕保姆听不见,回头又问他,“你能不能喝酒?咱们就喝一点。”
“可以。”萧凯言一口答应。
怎么能让病人喝酒?要是萧森在肯定还要打人的。
范永宁笑得满口白牙,还有继续往厨房里钻。
“那我赶紧去张罗张罗啊。”
萧凯言笑着拽住他,将父亲让大厅的沙发引去。
“不着急,这些让她们张罗就好。”
范永宁不疑有他地跟着他过去,才坐下还没喝上一口水,就被递过了一份文件。
他将文件翻了个面,露出正面的标题,上面赫然写着——遗书二字。
是萧凯言的遗书。
他惊讶,手都抖了起来。
萧凯言倒是气定神闲地说:“还好父亲您回来了。让我可以交代后事。”
什么玩意?范永宁皱着眉瞪他。
“不是说没什么事吗?”
“是不严重,”萧凯言解释,“只是以防万一。”
啪,呸。
老头将“遗书”摔到茶几上,又恨恨地啐了一口。胸口剧烈起伏,看起来气得不轻。
他用脚趾甲盖都知道这破“遗书”里写得什么!
怪不得巴巴给自己办手续让自己回来,原来在这等着呢。成天就想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个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