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为众人熟睡之时,最适合干点不能为外人道也的事。
某府上的墙头被人往下一按。
两道黑影,鬼鬼崇崇的探出头来。
除门房外,其他地方都早熄了灯,黑漆漆一片。
“爹。”身量略小些的那个黑影眯着眼左看右看,最终放弃。
“太黑了,看不清路啊。”
“没事。”
大黑影一挥手:“跟我来,这么多年早走熟了。”
小黑影恍然大悟:“我说娘怎么总能容忍你一走半年……这事我小时候也没少干吧?”
“别提,回家跟做贼似的,你以为我自愿吗?还不是没辙,真凯旋了再踏进府,你娘立马给我抽出去。”
大黑影悲愤道,怒气冲冲又轻手轻脚的翻下墙,走两步,“扑通”。
“爹?爹你没事吧?”
小黑影赶紧也下去,谨慎的迈出两步,扶起自家老爹。
“没事。”
大黑影爬起来,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
“等我光明正大回来家,一定要查清楚,今天谁在这放个石墩子没拿回去。”
两人蹑手蹑脚,弯腰驼背,终于行至一屋。
轻轻叩门后收手,片刻,屋里传来守夜丫鬟起身的声音。
她小声问:“谁呀?”
大黑影不说话,继续叩门,两下长,三下短。
丫鬟持一盏灯到门前,开了条缝把他脸一照,忙开门相迎。
大小都进了屋,她笑道:“将军这回又没来得及递信,吓我一跳。”
大黑影,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云麾将军,江邢。
叹道:“没顾上,安抚民心,着实困难。”
丫鬟了然地点点头:“我去唤夫人。”
不一会儿又燃起两盏灯,窗帘是细密遮光的,透不出去。
长川县主从内室冲出来,看也没看儿子一眼,直接跑到相公身边,摸他的脸,眼圈慢慢红起来。
“瘦了。”
“头发看着都少了。”
正满脸笑意的江邢:“……”
笑顿时僵在脸上,强忍着到自己头上摸一把的冲动。
不是吧,明明日食两颗五黑丸,前些天手下还夸他没长白头发。
长川县主又说:“我逗你的。”
江邢:“……夫人真会开玩笑。”
接着问吃住、见闻,两人关心来关心去,互诉衷肠,在场的第三个大活人愣是没被看见,江韶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当背景板。
他无语:“娘,您看见我没?”
长川县主仔细瞅他一眼,皱着眉头问江邢:“你怎么把儿子也带回来了,不是过几天就能回转?”
没等父亲说话,江韶白扶额,“我想回来看您不行吗?”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断奶。”县主相当双标,理所当然道。
“你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求娶谁家的女娘。”
“也老大不小了,我这个年纪跟你爹蜜里调油着呢,结果我的儿子,半点都没继承到,居然还在跟着他爹瞎跑。”
……
留在那儿更没用,军营,全是大男人,飞个蚊子进去都是公的。
而且这一副娶了老婆的儿子泼出去水模样是什么意思啊,打扰您二人世界也不用这样吧。
江公子很无奈,但对面是他亲娘,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又当了片刻背景板后。
“爹。”
“嗯?”
“你饿不饿?”
“说什么呢,我堂堂七尺男儿,像是没吃晚饭又忘拿馒头赶了一天路就腹中空空……你一说还真有点。”
两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望向长川县主。
县主想了想自己某日兴起亲自下厨给夫君炒的漆黑鸡蛋——至今都不知道苦味是从哪来的。
用不确定的口气说:“我给你们做?”
顿时,江邢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哪能劳烦夫人,厨房馒头饼子啥的,垫吧一口就行了。”
他再顺块肉走,出去生堆火烤吧烤吧跟儿子分吃,太久没沾肉味了。
县主摇摇头,笑骂:“我可没有虐待相公儿子的癖好,没热饭热菜,也有点心,不过今天算你们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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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咕咚咕咚”煮着食物,父子俩边咽口水边紧盯着对方。
前些日子,离京五百里的白鹤汀绝堤,河水漫灌,涌入城中,致使白鹤一代民不聊生,流寇四起。
皇帝任命江邢为遣使,前去肃清流寇,并行安抚。
盛世之下,亦有破卵,白鹤的土地一直贫瘠,所谓的流寇不过乌合之众,不堪一击,难的是安抚民心,即使有数批基础物资陆续到达,终究救一时,救不了一世。
民众依然要苦苦挣扎,等待下一次的大灾流寇,几顿饱饭。
……
灾后惨状,纵有美酒佳肴,也不得开怀,更何况条件恶劣,吃饱足矣,哪还要求味道。
而现在差事办完,只余收尾(不然他们也不可能溜回来),又回到阔别许久的家中,心情舒畅,涮一口肉,简直好吃到飘飘欲仙。
可惜回来也是偷偷的,不想惊动其他下人,火锅食材略微有点少,吃个半饱,在汤锅里捞来捞去,眼都发着幽幽绿光。
长川县主感叹:“你们简直像饿死鬼。”
馄饨正好冻在厨房,江韶音听了尤袖的指导,明儿一早上要吃麻酱剁椒红油再加点醋的干拌云吞,嫌冰库冻太瓷实,面皮都硬烂了,专挑出来放的。
她犹豫了会,还是全拿出来,反正女儿有的是馄饨吃,再想要也费不了多大事。
冷冻馄饨要慢慢煮,才能不破皮,否则就是面片汤了。
两人很有耐心的等着。
“爹。”
“说。”
“你知道城西头有个婶子,做的百花鸡粥吗?”
“不知道,你天天从东边上差,再绕路吃饭抽你。”
“哎呀不重要,我就跟您说那个粥,太好吃了,百花馅其实是肉馅,肥瘦相间,应季还掺虾呢,鸡是先烤后煮粥的,咯吱咯吱,点缀的粥都成了金红色……”
一面绘声绘色的描述,一面趁他不注意,掀开锅盖,狠捞两勺。
“爹,煮好了,快吃吧。”
江邢这才反应过来,看看江韶白冒尖的碗,再看看锅里的少半。
“你小子真是个天才。”
……
第二天一早,江韶音发现自己的早餐不见了,惊慌失措跑进正房。
“娘,咱府上遭贼了,厨房丢好多吃的。”
长川县主:“咳咳,朱嬷嬷已经同我说了,但我问了其他地方,都没丢东西,哪有贼专偷吃食的,应该是闹老鼠,改天买点鼠药回来。”
“老鼠,冻着也能闻见?”
“它鼻子灵,可能没装太严实。”
“这太令人绝望了。”江韶音垂头丧气的走出门。
当晚狠狠动笔控诉了一番老鼠对于幸福生活的极大危害,消灭老鼠,人人有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