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柳木的托盘摔到了地上,盘中的茶杯落在厚实的地毯上,稍微滚了两下便如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不动了,杯中的水打在猩红的地毯上,缓缓洇开一层比原本更深沉的红色。
月贵人闻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正手忙脚乱收拾残局的菊清身上,忍不住用手中的帕子捂住嘴巴,娇笑出声道:“知道皇上许了你和卫太医的亲事,你身为新嫁娘,心中紧张也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至于听了卫大人的名字就摔了东西吧?难怪惠妃姐姐上次说,淑妃姐姐这里才从内务府要了一批数量不少的杯碟,怕不是之前旧的都被你这丫头给摔坏了不成?”
菊清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通红,行礼后搓着衣角嗫嚅:“月小主真是会说笑,奴婢就是一时手滑罢了。不小心惊了娘娘和月小主,都是奴婢的不是,还请娘娘和月小主恕罪。”
“不过是摔了东西,哪里就说得上什么罪过了,你别听月妹妹打趣你,莫要把月妹妹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赶紧收拾干净便是了。不过……好在这铺了地毯,不然要说真的摔碎了,本宫定然要从你的嫁妆里扣的。”黛玉笑着拈起一枚白子,放在了棋盘上,“双叫吃,月妹妹,这局姐姐我又要略胜一筹了。”
月贵人一惊,连忙将目光投向自己右手边的那本棋谱。她匆匆翻了几页后,又迅速转过头,稍稍撅起了粉红的唇瓣,可怜巴巴地对着黛玉不停眨眼睛:“呀!我一时疏忽下错了!姐姐,好姐姐,您高抬贵手,就饶了我这次吧,让我重新下一手。”
“不行!你这丫头,这都是这局第四次要悔棋了。都说落子无悔也就罢了,怎么也得事不过三吧?断不能再轻纵了你了,不然待你回去,眉姐姐定要说本宫太娇惯你,她可没法当你师父了。”黛玉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戳了一下月贵人的额头,“愿赌服输,好妹妹,这月琴你可是真真儿逃不掉了。今儿你输了两局,至少得给本宫弹两曲才是。”
月贵人本就是眉庄的宫里人,自从众人一同出宫出巡以来,她谨遵眉庄的嘱咐,时不时地前来黛玉处拜访。两下里都怀着宜修暗害了纯元皇后的这个大秘密,黛玉借着她给霖和送的精致小衣服在胤禛面前给她美言了几句,帮衬着她晋了贵人,几个人之间自然而然地就越发亲近了起来。
“好好好,姐姐有命,妹妹哪敢不从呢?不过妹妹我可知道姐姐是个讲究人,既如此妹妹这就回我那儿净手焚香,晚些等月亮上来时便把月琴给抱过来。到时候姐姐一边赏月,一边听曲,岂不快哉?只是听了我的曲儿,姐姐必得把刚才那手教给我才是,妹妹回去便用来对付惠妃姐姐。”
月贵人抬起秀丽的眉毛,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倒真似那满月一般令人心生欢喜。今日她特意前来,主要目的便是传递消息。此刻话已经带到,自然也可以先回去了。虽然她之前在宫中只是个小小宫女,可为这自己心中的报仇大计,这些年她可没少笼络人心,去建立和维系自己的关系网。否则宫里的宫女那么多,她怎么能顺利入了皇上的眼。
要知道,像黛玉和眉庄这样出身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她们刚踏入宫门时便被封为小主,自然而然地与宫女太监等奴才们形成了一种泾渭分明的主仆关系。然而,月贵人却有所不同,从入宫伊始,她的身份就与那些宫女太监们别无二致。正因如此,能够与之交好之人,或多或少都会怀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在此坚实的基础之上,月贵人只需稍稍施展一下恩威并济的手段,就完全不必担心这些人不会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驱使利用。
根据月贵人带来的消息,宜修那边是陷入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苦苦挣扎。随着九阿哥的肺部感染逐渐蔓延到了心脏,起初九阿哥的高烧症状尚能在药物的作用下暂时消退一段时间,使得他可以勉强醒来进食些许食物,并且也能相对安稳地睡上一会儿。但令人揪心的是,到了后期,无论许太医如何使出浑身解数,用尽各种良方妙药,都再也无法遏制住九阿哥病情的急剧恶化。
眼看着九阿哥的病情日益加重,每况愈下,每日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变得愈发短暂起来。宜修心急如焚,却又别无他法,不得不召见卫临,给九阿哥用了青霉方。
但九阿哥烧得实在太久,幼小的身体难以承受如此病痛。卫临在仔细诊断过后,面色凝重地禀告宜修:只怕就算是九阿哥侥幸挺过了这一关,恐怕也会在心肺上留下病根儿,以后须得一直精心养着才有可能平安长大。
此话一出,宜修煞白了脸,深知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将会引发轩然大波,自己和九阿哥的地位将岌岌可危。她当即下令封锁消息,更是命江福海亲自负责监视卫临的一举一动,以防他与任何可疑之人有所接触,从而走漏风声。
可惜的是,绘春和绣夏终究不是剪秋和染冬,没有那百分百的忠心,更没有那无私奉献的精神。如今见皇后和九阿哥这样,她们不免生了些偷懒的心,很多事情差强人意在明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正因如此,月贵人才得以从宜修手下某个小丫头那里探知到了一些有关九阿哥病情的内幕消息。在获知了这些情况之后,月贵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到黛玉这里通风报信来了。
“娘娘。”月贵人一走,菊清便红着眼睛直接跪了下来,“还请娘娘救救卫大人。”
“啪”,桌上的蜡烛爆了个灯花。
黛玉从手边的柜子上拿出小银剪,剪了剪蜡烛的芯子:“快起来吧。都说灯花爆,喜事到,想来卫大人此次,还有后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