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谈话,仍在继续。
陈令仪一把抓住天启帝的手,力道之大,甚至在天启帝的手上留下两道抓痕。
“可若我心中的执念,消散不了呢?”
“皇姐,此局已设,朕和皇叔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而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天启帝眼中闪着诡异的光,皇姐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而他,何尝不是世上最了解皇姐的人。
若皇姐真弃他选了皇叔,今日便不会在御书房漏出口风,而是早就去给皇叔传消息去了。
在他这位皇姐心中,什么都比不上权势,弟弟是皇上与叔叔是皇上的区别,她很能分的清!
果然,陈令仪松开了抓着天启帝的手,她的选择也就不言而喻了。
那副格外失魂落魄的神情,更是佐证了她选择天启帝的结论。
“皇姐,”天启帝已经回到座位,又拿起奏折和朱笔,“你先回府吧,静心在府里待几个月。”
天启帝的意思,是要将陈令仪禁足。
若是以往,她定会与天启帝周旋两句,务必让天启帝改变想法,可现在却无一丝反应。
“朕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天启帝又接着说道。
惊喜?
此时仿佛被抽取掉全部生机的陈令仪,茫然看了过去。
现在还有什么……是能让她感到惊喜的?
等回到长公主府,见到被五花大绑的洛小苒时,陈令仪蓦然笑出了声。
还真是个……惊喜!
……
天启五年,六月。
燕王陈稷与征西大将军霍青云大败西疆,西疆王苗昊率民众投降,愿向大梁岁岁纳贡。
天启帝大喜,当即下旨在两国边界举办受降仪式,命燕王陈稷代替自己在仪式上,正式册封西疆为大梁藩属国,然后班师回朝。
岂料苗昊狼子野心,此次乃是诈降,并在受降仪式上行刺杀之举,燕王陈稷与征西大将军霍青云遭遇暗算,身中西疆剧毒,不治身亡。
大军副将李平率军血洗受降仪式,唯独留下苗昊,欲押回京都,交由天启帝处置。
消息传到大梁,天启帝悲怒交加,传令八百里加急,无需将苗昊押送回京,直接就地剁为肉泥。
下诏,罢朝三日,以示哀悼。
……
“小叔叔。”
四下无人的御书房内,一声宛如叹息的呢喃,轻轻响起。
天启帝如陈令仪般,如此称呼陈稷,小时候他们都是这样叫他的。
“骨肉相残,本是我不愿看到的场面。”
“可这皇位仅坐的下一人,我坐在上面,望着拥兵自重的你,实在是难以心安啊!”
“你教过我的,对待敌人,绝不可手软,只能杀! ”
“小叔叔,下辈子,不要再投身帝王之家。”
……
同年七月,北夷王塔尔撕毁和平盟约,率兵屠戮互市中的大梁百姓,洗劫一空后,陈兵圻州城下。
一年前,塔尔已将王叔利格斩杀,统一了北夷。
只是碍于北境军兵强马壮,且互市的存在,可让北夷人用牛羊肉换取急缺的粮食、布帛、铁器,这才没有轻举妄动。
燕王已死的消息刚一传到北夷,塔尔便下令集结兵马,不日御驾亲征,挥师南下。
圻州城墙上,身披戎装的祁天与云胡,均眉头紧锁,眼神凝重。
“此次北夷的先锋大军就有十万,塔尔这次所图不小啊!”祁天沉声道。
以往较大规模的战役中,北夷最多派遣两万先锋军队,如今城下的十万先锋大军,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动,喊杀声震得城墙都微微颤抖。
“要我看,大梁之主和北夷之主真是忘恩负义到一块去了!”云胡心里烦躁,说话便没了忌讳。
本身他在朝廷也并无官职,且常在民间行走,自由自在惯了,私下讲话也是随心所欲的。
“云胡!”祁天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
“我说错了吗?”
云胡冷笑一声,眼中煞气弥漫。
“他们一个靠咱们殿下平定叛乱,另一个靠咱们殿下登上王位。”
“结果,一个给北境百姓加赋税,克扣北境军粮饷,还将殿下派去那劳什子的西疆,害的殿下……”
云胡话还没有说完,鼻子猛然酸涩无比,也就不想说下去了,转而骂起另一个。
“另一个,靠着殿下苦苦维系的两国和平休养生息,积攒实力,转头就带着强兵壮马攻打殿下守护的北境。”
“良心都被狗吃了!”
见云胡说着说着眼中似有泪光,祁天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殿下……的消息传到北境后,北境军士气大减。
还有几个副将提出全军身着缟素,为殿下送行。
且不说此事是否合乎朝廷规矩,但就天启帝尚未有明旨下达给北境军这一点,北境军现在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蛰伏,低调的蛰伏。
“圻、幽、凉三州虽分南北,但在东西方向跨度较大,共同撑起整个北境的防守。”
“所以在兵力部署上,并无主从次重之分,都是六万。”
“只是不知此次北夷军是专攻圻州,还是有其他部署?”祁天道。
云胡脾气会发,成算也会打,他目光沉沉扫视着城下的北夷军,回道:
“如今我军虽为防守,高居城楼占据优势,但人数几乎比敌军少一半。”
“且北夷人体格高大,性格凶猛,骁勇善战,细细算来,处于劣势的是我军。”
“若从幽州和凉州调兵驰援,谁知路上会不会遇到埋伏?”
“若援军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圻州,北夷的中军和后军,又会不会趁幽州和凉州空虚,前去突袭?”
这也是祁天最担忧的事情,根据已经证实的消息,北夷最多能拨出的兵马也就十五万。
而圻、幽、凉三州共计十八万大军,北境军在人数上还是占有优势的。
坏就坏在,这十八万大军分处三地,而北夷一个十万先锋大军屯兵圻州,就把他们搞的人心惶惶了。
“实在不行,你搞的那些兵器,先拿出来用吧?”祁天试探着问云胡。
云胡内心也很犹豫,王妃千叮咛、万嘱咐,说那些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拿出来用。
可现在局势并不乐观,若能把那些用上,也许就能吓退北夷人,最大限度地减少北境军的伤亡,以达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殿下出了这样的事,王妃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传信过来了,”云胡抬眸朝南面的方向望去,“祁天,你说他们怎会如此放心将北境交给我们呢?”
祁天奇怪地看了云胡一眼,暗道云胡何时变的如此多愁善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