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狸拿着翡翠扳指,打量良久,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不慌不忙的将扳指放下,面无表情道:“确实是大皇子的物件儿,不过。”
“不过什么?”杨推官急切追问。
“那件事你大约也听说过,嗯,就在五六年前洛都曾闹过一次很大的盗窃珠宝案,后来那些人被抓后,圣上直接传口谕,判处斩立决。”
杨推官愣然点头,不明白寒风狸为何提起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你就没感到奇怪?按理说只是偷盗并未伤及人命,只要认罪态度好,不至于死刑,你可知这案子为何最后无一活口么。”
杨推官哭笑不得:“寒监察,你就别在这卖关子了。”
“因为他们偷的是皇宫里的东西,有些找回来了,有些不知所踪,其中就有大皇子的翡翠扳指,白玉酒盏,和一串春宫珠。这些东西事关皇家颜面,自然不能声张,知道的也寥寥无几。”
杨推官恍然叹道:“怪不得那阵洛都人人自危,不少官差被革职,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门被踹开,发出极大的声响。
褚灵翰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急得冒着细密的汗珠,一阵风似的掐住杨推官肩头,手里还拿着绑着五彩绳的葫芦,语速极快且焦躁:“杨时泽!这个葫芦你从哪弄来的!”
杨推官冷不丁的被问愣住了,由不得他细细打量,耳朵就被褚灵翰急不可耐的喊叫震的嗡嗡响。
向来清冷的褚灵翰此时竟然急得脸红脖子粗,毫无形象的大喊大叫,饶是平日开玩笑惯了的寒风狸见此情形,不由得也变得十分严肃。
杨推官在双重压力下绞尽脑汁想啊想,一边还要忍受肩膀传来的刺痛感,忽然灵光乍现,猛拍自己大腿,顺势挣脱开褚灵翰的束缚:“我想起来了,就前不久我去青龙县押送犯人回来的路上,碰到一辆马车……”
随着杨推官的描述,褚灵翰和寒风狸脸色越发阴沉,齐声问:“那条路还记得么,马上带我去!”
杨推官看着外面渐黑的天,犹疑的搓着手表示有些难办:“若是白天,我也不过只有五成概率找到地方,这天一黑本就不好分辨,我这模糊的印象恐怕无法……”杨推官吞了吞口水,见褚灵翰和寒风狸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连忙补救:“大致方向还是记得,刚出青龙县大门不远官道上,边上是草地,我记得那车为了给我们让路,将车停在草地上。”
褚灵翰握紧葫芦,快步离开,寒风狸紧随其后,杨推官见状赶忙追上喊:“别走啊,你们至少留下一个人啊,明天还有堂审!”
这夜,有三个人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赶去,青龙县的城门上的守城兵毫无察觉有黑影腾空翻过城墙,还不止一个。
二更鼓刚过,青龙县县衙门前出现一黑一青两个风姿卓越的男人,也不敲门,直接越墙而入,直奔后院,却看到书房灯火通明
二人对视一眼,调转方向直奔书房,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
“我要你立刻马上派人给我去找!我是谁,我是非人翻译司左司郎,姬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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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跟我们一样被遗弃的吗?
——这么大个人还被人遗弃,被丢到这纯属活该。
——姐姐,姐姐快醒醒呀,再不醒就要被感染了,快醒醒啊。
姒苒月觉得自己的鼻子都快被熏失灵了,经久不散的臭味再加上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吵得她不醒都不行。
睁开眼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空气稀薄,身下不知道是什么滑滑腻腻还软塌塌的。
“你们是谁?”姒苒月艰难的一字一顿的问出声,每吐出一个字都觉得有大量臭味进了嘴里,若不是怕吐了弄脏自己,她还真不想忍。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啊?
——问这个白痴这么多作甚,好好好,你问你问。
清丽冷静的声音和甜软的萝莉音交织在耳边,却看不见四周有任何身影,姒苒月紧张的想要握住腰间的荷包,忽然发现,荷包不见了!
浑身上下摸了个遍,除了满身臭味什么都没有。
——姐姐,你别怕,你身上没起肿块。
——喂!我妹问你话呢。
——咦,是活人的味道,还没成为我们一员。一道憨憨的男孩嗓音响起,还吸了吸鼻子。
——姐姐,你也是被父母抛弃了的孩子吗?
姒苒月听到这个问题,眼圈一红好悬没哭了,声音沙哑一字一顿的问:“这是哪?”
——是我们的家。
“你们又是谁?”
——我们都一样啊,都是被抛弃了的孩子,很快你也会加入我们了。
——不过你这蠢货怎么活着就到这了,来的太早了。
姒苒月听得云里雾里,依旧没明白这是哪,想要站起身,原本还算安静的空间忽然就热闹了起来,好似有成千上百人同时说话般。
——别起来,踩的疼死了!
心中一突突,姒苒月手都不敢摸身下坐着的是什么,有个十分恐怖的想法汇聚在脑海,吓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姐姐,你今年多大了呀。
“六岁。”姒苒月眼珠乱转,抬头张望找寻出口,敷衍回道。
——骗人!你看起来比我们都高,怎么可能六岁。
话音刚落,一双拳头大冒着红光的眼珠凭空出现,若不是这双眼珠子神情十分温和,声音也萝莉的要命,她绝对能吓疯。
对上这双冒着红光的眼睛,姒苒月彻底蒙圈了,为什么,在这双眼睛里倒映出的是她27岁的身影?
姒苒月慌乱的低头看自己的手,是六岁小孩的小爪子并没变化。
——原来你是住在容器里的呀,好羡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姒苒月的问题没人回答,黑暗中一双双冒着红光的眼睛,大大小小分布在四周忽闪,有好奇有探究,最后还是清丽冷静的女孩声音响起,打破这诡异的静谧。
——你到底是从何处来。
姒苒月想了想,隐去了非烟的名字,只说被人贩子拐卖,逃跑途中被一道恶臭的黑风熏晕,醒来就在这了。
黑暗中传来一阵阵惊呼,红色的眼睛一个接一个暗淡下去,而在姒苒月眼前的那双拳头大的眼睛忽然又涨几圈,足有婴孩脑袋大了,在这么大冒着红光的眼睛下,姒苒月被动的看清身下的情形。
比当初在宁县地窖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姒苒月只扫看了几秒就闭上眼睛,觉得呼吸越发困难,天旋地转般炫目瞬间涌上,头沉的如坠入深渊,不断向下坠落,随后便没有了意识,直愣愣向后仰着躺在了一座尸山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想要睁开眼的姒苒月,受到了阻碍,伸出手摸摸眼睛,发现不知何时被绑上了一条绸布条,摸索着停留在脑后的活结上,有些犹豫要不要解开。
——姐姐醒来了,太好了。
——喂蠢货,你有什么心愿未了么,说来听听。
姒苒月放下手,被迫闭着眼,都说人在临死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如今她脑海里全是从小到大与家人最开心的那些年,蒙着眼睛的绸布都晕湿了大片。
肩膀微微颤抖,嗓音暗哑的说出藏在内心最大的遗憾,四周静谧的可怕,良久后,带着哭腔的萝莉音一抽一抽的说:“我们把姐姐送出去吧,她若死在这,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呜呜呜……”
——呜呜呜,我也好想爹爹和姐姐。
——别哭了,喂,蠢货,只要你出去后记得把这洞上面的东西撕了,我们就送你出去。
“我、你们愿意救我?”姒苒月恨不得一把摘下蒙在眼上绸布,不可思议的问,她还以为,还以为这次彻底栽了。
——我们是有条件的,你若做不到就留下跟我们一起吧。
——不能让姐姐留下,她不像我们,她不是被抛弃的,我们帮帮她嘛。
姒苒月忍住不去想这里的惨状,神情十分严肃,郑重的点头,斩钉截铁的保证道:“我出去后只要没发生意外,一定帮你们把这上面的东西撕了,无论是什么。”
话音刚落,姒苒月闭着眼也感觉到十分刺目的红光,不断扩散,身下一阵翻涌蠕动,下意识抓了一把,竟然抓住十分瘦弱又湿冷的手臂,不等松手,身下迅速上升。
砰!姒苒月头撞在一处木板上,正微扬起脸伸直胳膊就要去推,身下突然急速下降,随着姒苒月的尖叫超速上升!
哐!姒苒月的头硬生生将木板撞开,身子不受控的滑翔飞出一段距离后才重重倒在草丛中,原本就眼冒金星的脑袋更加晕了,新鲜的空气夹杂泥土草叶的味道不由分说强行灌入肺部,呛得直咳。
五脏六腑加上脑袋,没一处不疼的,姒苒月颤巍巍摸摸自己的头顶,松了口气,还好没撞得凹陷,她头也太结实了吧。
正想着,姒苒月一把扯下眼前的绸布条,绑得太紧了,突然摘下,眼前的景色全是由雪花点堆积拼凑还十分模糊,闭上眼睛转动着眼球。
好半晌才睁开眼,漫山遍野长至腰际的野草随风飘扬,炎热的阳光直射她身上,炙热如火,顷刻间就汗流浃背。
想到刚刚那些小孩的嘱托,赶忙起身跌跌撞撞向前,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散热臭,这个坑很窄很窄,只能容纳一人,围在深坑边摆放着三圈被钉子钉住的黄纸符咒。
姒苒月吞咽着口水,看着这处处透着诡异的符咒,又想想在深坑下,那些红眼睛对她的恩情,心下一横,动手抓住钉子使劲一拔,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哎哟了一声。
“咦?这么好拔?还以为得费死劲呢。”姒苒月拍拍身后的泥土,捡起地上的黄纸撕了个粉碎。
风越来越凉,天上的云越聚越多,在姒苒月撕了最后一张符咒时,数十道红光从坑底飞出,四散开来!
一道长长的泛着紫光的闪电将阴沉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紧接着一声爆裂的响雷落下,几乎把大地都震得颤了几颤。
姒苒月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透心凉,惊疑不定捂住吓得砰砰乱跳的心脏,看着这异象,满脑子回荡着三个字。
闯祸了。
她不会是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出去了吧?
“你竟敢坏我好事!”一个瘦高浑身湿漉漉的黑袍男人站在姒苒月身后百步内,泛着青黑的脸上长着几簇红色的肉瘤,龇着满口大黑牙,显得十分狰狞恐怖。
姒苒月吓得连连后退,脚下猛然一空,尖叫含在嗓子眼里来不及喊出,就被一道极快的身影将她抱住掠过深坑稳稳落在地面上,一道温暖中带着微苦的木制感香味,让姒苒月瞬间激动的回身将人紧紧抱住。
“姬慕月,你可算来了,呜呜呜……”
姬慕月抬起的手顿住,满眼激动和不可置信,颤声问:“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姒苒月自知失言,抽抽嗒嗒的抬起头,不等她狡辩,就见姬慕月眼神一厉,将她推开,一个箭步抽出腰间的紫色鞭子,横扫挡住黑袍男人的攻击。
浓烈的恶臭令姬慕月眉头紧锁,一边招架黑袍人的攻击,一边观察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忽地一鞭扫空,耳畔疾风呼啸而过,伴着腥臭的热气,姬慕月忙就地一滚躲开,黑袍人并没停下脚步,径直上前,伸直了漆黑长着红色蘑菇样的胳膊,五指分开呈现鹰爪状,直逼姒苒月天灵盖!
姬慕月记得嘴唇都咬的鲜血淋漓,从怀里掏出小瓷瓶看也不看往嘴里灌了一把药丸,瞬间浑身泛红,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化作一道光,挡在姒苒月身前,用鞭子堪堪挡住指甲尖长冒着黑光的爪子。
黑袍人咧嘴一笑,另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拍来,眼看躲闪不急,姬慕月只能身子一偏用身体挡住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