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瑾迫于之前见过许怀笙在巷子里揍人的威严,纵然心里还是十分的好奇,但还是没有敢再次伸头朝里头看。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一阵的叫骂声,
苍老的声音喊叫的撕心裂肺。
“我不是,我不是,这就是一本普通的书啊,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和你们一样,我和你们一样的,都是人民群众啊!”
前头拿着长棍子的年轻学生,狠狠的用木棍捣了一下他的腿。
“呸,你自甘堕落,还想让我们也沾染上你的罪恶,大伙不要上他的当了,之前我跟着主任去逮臭老九的时候见过一本一模一样的书,这是外国的书,是会腐朽咱们意志的,一定不能放过他。”
“一定不能放过他,我们不要看,走,把他拖走,快点,跟我们去操场,让他认罪。”
“走,去操场,让他认罪。”
“呸,我听说他媳妇以前祖上是在大户人家做过奴才的,是被剥削的人,他咋就这么堕落了呢!”
.......
程之瑾在听到是外国书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他,他的卧室里有好几本,可那些只是简单的诗集和医学着作而已。
一个恍神,他被拉扯的朝后头踉跄了几步。
“想什么呢,差点被人挤的摔倒。”许怀笙语气不好的看着有点呆呆傻傻的人,
程之瑾没有回答他,眼神看着地上那本被人撕烂的书,几句他熟悉的文字印入眼帘,那分明就是一本最普通不过的诗集而已。
他的心口泛起了一片冰凉。
许怀笙皱了皱眉头,大运动开始以后,各地都有这样的境况,像现在这样的已经很好了,毕竟没有出人命,
被打的那个老师他之前就认识,年纪也不过三十岁,现在整个人都佝偻的不像话,说是五十也有人信,许怀笙估摸他可能会被下放,只是他的爱人,现在还大着肚子,怕又是一场妻离子散。
他瞧了两眼程之瑾,眨巴了一下眼睛,转头回了教室,路过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里头的声音隐隐传来许怀笙顿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现在好了,再也没人惹你生气了,等李开明被下放,学校里最有文采的就是你,往后你就能接我的班,说不准还能朝上升呢。”
“谢谢小叔,要是以后能有成就,我一定不会忘了小叔打大恩的,小叔,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春霞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她最是惦记您,还想着陪您好好喝两杯,就等着您赏脸呢!”
“呵呵,好,春霞是个好孩子,你可得对婷好些啊!”
“是是是。”
谄媚的声音响起,许怀笙冷笑一声,抬步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程之瑾反应过来的时候,才觉察教室门口就只剩下了自己,他看着被风吹起的书页,忍不住的发了抖,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只是每次他躲着走,从来不参与,甚至他在家乡的一处破房子里挖了个窖,藏了很多好书。
只是这两年没有那么严格了,他以为噩梦已经过去,没想到上京城里,已经开放的学校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想好好上学的,他只是想好好的上学,他爸爸告诉他,如今想要报国,只能多学知识,知识永远都是能帮助国家和人民的,他从不敢忘。
可他没忘,为什么很多同龄的人都忘了呢!
放学以后,程之瑾被接回家,正厅里,关文秀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她看着程之瑾脸色不怎么好,想去问问,又觉得孩子大了也得有自己的小秘密,她也不能啥事都问,要是孩子想让她知道,肯定会告诉她的。
吃完了饭,程之瑾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睡觉了,后半夜突然就觉得身子发凉,他窝成一团,眼皮也沉重的很。
关文秀早上喊他起床的时候,才知道儿子发了烧,她心疼的不行,照顾了好半晌,才骑着自行车去了学校给他请了假。
回家的时候脸色也同样的不怎么好看,她算是知道儿子为啥昨天恹恹的了。
到了教室的许怀笙,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桌子,皱了皱眉头。
边上魏书鸣拉着他道:“咦~,新同学没来啊?昨天吓着了?不能吧,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许怀笙没理他,眼神朝旁边的座位瞥了一眼。
正常吗?只是因为一本书,就把人按倒在台上,让人磕头,逮着他殴打....这算什么正常?
躺了一天的程之瑾浑身酸软,退了烧喝了一碗姜梨汤,浑身燥得慌,晚上实在睡不着,穿了一件外套朝关文秀说了一声,就出门晃荡去了。
漫无目的走了好一会,他才猛然发觉,自己走到了一个陌生的胡同,刚要转身走,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朝里头瞄了一眼,果然是许怀笙。
“师娘,这些东西你藏好,你家还有两个孩子,你这又快生了,得好好的保护身体,老师那里我会帮忙的。”
女人一脸的眼泪,自从知道自己男人出了事,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两个孩子也吓的不轻,小儿子更是吓的发起了高热。
“这怎么行呢,你一个学生,哪来的这么多钱,赶紧的收走,我和孩子现在还好,他们都知道我的成分好,没人为难我和孩子,就...就是我担心开明,他身子骨原本就不好,现在受了这么多的罪,可怎么办啊?”
许怀笙把钱塞到李开明大儿子的手里。
“帅帅,你把钱拿好了,你妈妈不要,你拿着,”他转头又朝李开明的老婆道:“师娘不用担心,我们家有钱,您不用担心,我爹娘这知道李老师的事情了,这钱票也是他们让我拿过来的,老师那边您不用太过担心了,老师为人正直,他手底下的不少学生都会帮他的,您好好的照顾好自己,老师才能安心。”
“哎,是,是,你们都是开明的好学生,我,我代全家谢谢你啊,小许,真的,谢谢你。”
许怀笙摇摇头接着道:“师娘,照我的意思,为了您和孩子,您最好和老师离婚,表明立场,这样您和孩子才能不被伤害,老师一个人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心中的情况比以前好很多,我预料老师最多也是下放到京城附近的村子,过个一两年,您可以偷摸的带着孩子去看看他。”
李开明老婆脸上还带着感激的泪水,听了许怀笙的话,震惊的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
“哥哥,你怎么能让我爸爸妈妈离婚呢,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坏人吗?”
李开明的儿子李帅怒视着他,手里的钱攥的都皱了,
“帅帅,不要这么和哥哥说话,只是小许,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开明相互扶持这么多年,他现在受了难,我不可能撇下他的,离婚的事情你不要提了。”
许怀笙没理她话里的冷漠,还是开口道:“师娘,老师这次不是无妄之灾,总之您现在最好和老师撇清关系,只要您表明立场,我可以托人帮您找一份工作,帅帅兄妹俩,还有您肚子里的孩子起码还能好好的过日子,等过几年老师回来,一家人还能团聚,可要是您不和老师分开,你们可能都得跟着老师去乡下,就算老师和您能受住苦,可帅帅兄妹呢,何况您肚子里还有孩子,乡下的日子不会好过的,师娘,老师不会怪您,我会给老师说,这都是假的,您好好的考虑一下吧!”
许怀笙说完,朝李开明老婆还有李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程之瑾在他出来的时候,使劲的憋着气,生怕自己偷听被发现了,一张脸憋得通红,等许怀笙走远了,他才呼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