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惊雷响彻天边。
“杀人凶手”四个字，重重地砸在棠逸头顶上，将那所有的狡辩与否认，彻底粉碎殆尽。
他可以对着所有人否认，否认他没有害过人。
但他没有办法，对着棠卿的脸，去否认这一切。
因为棠卿看见了。
看到了她明明知道唐芮在给她喂毒药，却还对棠家人说，她身体不好，这些药需要多吃。
看到了他在手术前，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
那样铺天盖地的恶意，根本掩饰不住。
他那时，也根本不屑于去掩饰。
于是棠卿变成了，一个证明他犯过罪，害过人，甚至周助为虐地杀过人的，活生生的罪证。
姚霏痛苦的面容，跟恩师失望的眼神，还有那一道道怒骂，都在此刻闪过耳边。
他怔怔地看着棠卿的脸，再也无法去否认那些罪行。
他，就是个恶毒的畜生。
他用那双本该救死扶伤的手，害了人……
雨水混合着眼泪，从棠逸猩红的眼睛里涌出来。
他看着棠卿，怨恨地喊着，“你为什么要出现？”
如果棠卿不出现，他就不会被迫承认这些事实。
棠卿冷冷地俯视着他，似乎碰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饶有兴趣地说，“信仰，爱人，恩情，亲情……加起来都唤不醒吗？”
身后给棠卿举伞的人，恭敬地说道，“那个假千金身体里的能量体，最强大的手段。便是迷惑人心。”
“也许等把那种能量体挖出来后，棠家人才会清醒。”
确定了棠逸目前还未曾清醒，棠卿没兴趣跟脑残计较，转身离去。
棠逸看着棠卿高高在上的背影，眼底闪过丝茫然。
她在说什么？
什么……能量体？！
棠逸刚想到这里，脑海便剧烈地痛了起来。
他捂着头，在原地痛的嘶喊出声。
棠卿脚步顿了下，未曾理会，轻缓的脚步继续走远了。
棠逸孤零零地趴在地面上，剧痛让他面目狰狞。
一会儿是唐芮恶毒的脸，一会儿是四年前棠卿清澈的眼睛，姚霏痛苦的眼神，恩师失望的脸……还有棠卿高高在上的冷漠眼神。
最终定格在棠明漪温婉的面容上。
棠逸想起那张熟悉的脸，就在今天早上，她还在歉意地跟他说，不该拿了他的手机，不该忘了告诉他，他女朋友昨晚，给他打过电话……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对方善良又懂事。
然而此刻再想起来，他才发现，那张微笑着，满含歉意的面容上，隐藏的恶毒与得意。
那张脸上，漫不经心的恶毒，敷衍的借口与理由，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棠明漪就是故意拿走了他的手机，让他错失了姚霏的电话！
那张厚厚的纸上，那一个个被鲜血浸润的，被毁掉人生的名字，再次出现在棠逸脑海中。
似乎每一个名字，都带着对棠明漪的，刻骨铭心的怨毒与恨意。
而他透过那一个个名字，想起了棠明漪提起这些名字时，怨恨的表情。
六岁的棠明漪说，要是张意涵没有腿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上台跳舞了。
第二天，那个六岁的，跳舞跳的很好看的女孩，就真的没有腿了。
九岁的棠明漪说，第一名的名额只有一个，但有好几个人争夺，如果他们都不存在了，就好了。
然后，那一场考试，棠明漪拿了第一名，那几个有能力跟她争的人，都没能参加考试。
……
十六岁的棠明漪哭着说，棠卿的眼睛太漂亮的，她很羡慕，要是棠卿的眼睛瞎了就好了……
然后，棠卿的双眼，就真的全部瞎掉了。
那张被恶毒与虚伪浸润的面容，在这一刻，在棠逸眼中，被无限制地放大。
放大到棠逸，能够清晰地，看清各个年龄阶段里，棠明漪眼睛里如出一辙的怨毒与冷漠。
从小到大，她从未变过。
一直都是如此的，恶毒与虚荣。
棠逸浑身血液在这一刻都被冻僵了。
他忽然意识到，昨天他跟棠明漪介绍过姚霏后，对方肯定也会说一句，如果三哥的女朋友没了就好了。
然后……姚霏就理所应当地出了车祸。
棠逸捂着头，脑海中布满了棠明漪那张恶毒扭曲如恶鬼的脸。
他嘶喊着，浑身剧烈地抖动着。
为什么……
明明是那样一个恶毒虚伪的，杀人如麻的女人，他却还认为对方善良无害呢？
为什么，他会那样理所应当地，去帮着棠明漪害人，甚至是杀人？！
如果杀人的事情他还可以抵赖给唐芮。
那他亲手毁了棠卿的眼睛……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棠宣崩溃的嘶喊声还响在他耳边。
“三弟，杀了棠明漪！杀了棠明漪！”
“她是个恶鬼啊！她会害死棠家所有人！”
棠逸面容狰狞地趴在雨地里，痛哭出声。
他是干干净净的医生……
他没有害人，没有……
“不想承认自己，害了人，是吗？”
一道温柔的声音，忽然在头顶上响起。
棠逸不由自主地，顺着那道声音，抬起了头。
他看到一张俊美潋滟的面容。
男人举着一把黑色的伞，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雪白的长发散在脊背上，在这个阴雨朦胧的天气里，仿佛神明一般，俊美，温柔。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看着他，透着堪破人心的蛊惑，“那就去换回来。”
“只要眼角膜重新回到她身上，一切就都会回到原点。”
棠逸看着那双温柔蛊惑的桃花眼，仿佛被人点醒了一般，眼睛骤然出现一丝亮光。
对！
换回来！
只要把棠明漪的眼角膜挖出来，还给棠卿，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换回来……”棠逸跟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爬起来，怔怔地朝着棠家的方向走去，“只要让棠明漪把眼角膜还给棠卿……”
他就还能继续当医生。”
身后， 男人看着棠逸失魂落魄的背影，唇角挑起一丝冰冷至极的笑。
旋即，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漂亮到极点的手。
修长，白-皙，完美到了极点。
只是……
他已经很久没有拿起过手术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