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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岁原本还等着顾乾跟她说被梅良玉发现了的事,谁知等到下午也没有动静,她还试探了几次,顾乾都避而不谈。

看来他是想先试探梅良玉那边的态度。

可梅良玉也不说这事。

虞岁也就不管了,让这两人自己去斗,她则开开心心地带李金霜去外城买新衣服。

黑胡子掐着时间不早不晚地赶来,在太乙学院大门外等候。

学院大门整体是黑色的厚重高墙,里外都有太乙学院四个大字,黑墙如玉般圆润光滑,色彩也十分饱满,一眼瞧着只觉得温和又顺心,它留有四道宽阔的出入口,加起来足足有百米多长。

每道出入口都有连接通往外城的路,只不过各条道的方向都不一样,途经的风景也不一样。

每天出入学院大门的弟子和教习等等都很多,不少弟子都喜欢去外城玩,又或者是因为修行和试炼的原因,不少人都要频繁往返学院与周边岛屿。

虞岁等在学院大门的第一道出入口,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她靠着石壁低头看听风尺,在她发了传文后,李金霜显然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许久之后才回她:“来了。”

不过能有改变的决心总是好的。

就怕李金霜摆烂直接放弃,按照祖母的命令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虞岁看上的是李金霜特别的剑灵,拥有自我意识,会与主人争辩,会主动帮助主人的剑灵,确实少见。

更别提它拥有的力量也很强,是五境的李金霜无法掌握,也无法发挥全部实力的强悍。

不愧是曾经的兵家战神,家族的天赋倒是被李金霜给继承了十成十。

虞岁不由想到钟离雀。

钟离家即使不断被几代青阳皇打压,但后代的天赋始终如一的保持优秀,远远将其他家族甩在身后。

原本钟离家危在旦夕,曾被视作眼中钉,先皇本是要将其彻底拔除,扶持新的势力,谁知那年却出了一个钟离辞。

比他的任何先祖们都要强的天赋,年轻时就已被称作是兵家战神,拿下赫赫战功,青阳这边的诸侯国有异心,想夺权造反的,都在忌惮钟离辞,或者造反计划的第一环就是如何压制钟离辞的力量。

先皇因此含恨而逝,钟离家在钟离辞的带领下又活了过来,表面看上去依旧稳当安全,可现在的青阳皇,却觉得钟离家最为危险。

因为他看不透现在的大将军钟离辞,甚至觉得,他经历家族变故后和先皇对钟离家的打压后,心中已不再是效忠青阳皇室,心有反意。

钟离辞的强大,也让众人对钟离家的孩子越发小心。

倘若真的让钟离家的女眷们也学习了九流术,那这个家族就真的会完全脱离掌管,毫无弱点,到时候心生怨气的钟离家,反的第一个就是当今圣上。

钟离雀曾跟虞岁抱怨,明明她不准学家传的剑术,可每次父亲教导兄长的时候,都要她去看着。

小姑娘伤心道:“既然不准学,又为何非要我去看着。”

虞岁也是从那时候,才觉得大将军钟离辞,似乎并不是要限制儿女学习九流术的。

也许钟离辞在用另一种办法想要教会钟离雀家传剑术,他相信儿女的天赋。

虞岁让钟离雀好好看,她说出自己的猜测:“也许你父亲并非不愿让你学,剑术的口诀、要领、身法,他教导你兄长的时候,也是在说给你听。”

钟离雀后来才确认,虞岁是对的。

兄长去太乙后,父亲没有人教,偶尔会自己练一练这剑术,而钟离雀会踩着点,艰难

地挂在墙上去偷看,一年又一年,竟然一次也没有被父亲发现过。

然而十三境堪比圣者实力的钟离辞,不可能没有发现。

虞岁不由沉思,因为钟离辞的缘故,青阳皇不断朝南宫明这边靠拢,两人目标一致,既要靠钟离辞解决诸侯内乱,又得防着他破境成圣,若是钟离辞破境成圣,那南宫明对上他也就没有现在这么从容。

至于南宫明,虞岁有点不祥的预感。

圣者作为通古大陆的最强战力,无法绕过“不战誓约”对他国进行攻击,但十三境可以。

或许,南宫明为了能够游走各国实现他的目的,所以才没有破境成圣,并非他做不到。

钟离辞若是成圣,南宫明就不得不破境,才能继续牵制对方。

如今在帝都,钟离大将军府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一旦放置在大将军府的兵甲阵被开,范围将笼罩整个青阳帝都。

只是这份守护钟离家的兵甲阵虽然强势,却也会将帝都的其他普通人卷入其中,如果钟离辞真的这么做了,到时候其他人也就有了名正言顺杀他的理由。

而名家的天机术·修罗眼,看破兵甲阵只是时间问题。

要么在兵甲阵被破之前杀了所有人,要么靠这点时间撤离。

这就是钟离家以后的选择。

除去兵甲阵,钟离家的剑术也被“修罗眼”限制,所以钟离山来太乙,就是想要找到破解修罗眼的办法。

虞岁认为钟离山跟她一样,一样的时间不多。

这种莫名相似的情景,倒是让她有几分欣慰,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艰难拼命甩掉追在后边的威胁,这样的事情,却诡异地给了她几分安慰。

同样是兵家大族,南靖国的李家也得为自己考虑好后路。

李金霜若是听从她祖母的话去报仇,按照李家现在的实力,就一个李金霜撑着,那就不是报仇,而是去送死。

李金霜应该也知道,所以她想的只是能守护住李家剩下还活着的人们。

可她的剑灵不稳定,也就连守护这种事也无法做到。

虞岁见李金霜迟迟没来,就开始玩听风尺,她给钟离雀说了带李金霜去外城买衣服的事,但钟离雀这会没回,她才想起来,今儿是孙夫人寿辰,钟离雀估计还在忙。

有弟子出去时见到虞岁,跟她打招呼,虞岁抬头看去,微笑着回应,几人聚在一起闲聊。

虞岁余光瞧见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卫仁,他目标明确,就是朝虞岁走来的,却在中途被人拦住。

拦着卫仁的两名弟子在他一前一后,看样子不太友好,更像是一种挟持。

卫仁神色淡淡,遥遥看了眼站在出入口的虞岁,跟着那两名弟子走了。

他们走的正巧是虞岁这边的出入口,但卫仁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主动说话,跟在卫仁身旁的两名弟子虞岁也没有见过,却觉得不对劲,于是袖中指尖轻弹一颗五行光核跟着这三人。

卫仁走了没一会,李金霜就来了。

她脸色看上去还是有些纠结,仿佛随时可能临阵脱逃,虞岁抓着她的手带上马车后,要黑胡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外城,防止李金霜中途反悔跑了。

车上虞岁跟李金霜语重心长道:“就是换一件衣服而已,女孩子穿女装再正常不过,你十多年的男装都穿了,再穿回女装有什么?”

李金霜嘴笨,没她会说,一卡壳情绪就憋在胸口,闷闷的。

虞岁又道:“你跟我念,我是女孩子。”

李金霜抬眼看看她,虞岁也正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很难。”李金霜颤声道。

虞岁说:“好吧,第一天就让你这么说,心理那关确实过不去,但不管是说的,还是写的,你都必须表态,跟自己表态。”

“既然还说不出口,那你发传文给我。”

李金霜握着听风尺的手都在抖。

虞岁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明明是很容易的事情,可对她来说,却是无比艰难的。

世上总有这样的人。

李金霜承认的那瞬间,也就否认了她这十多年的过去。

否认了她每一年的坚持,每一天所受的苦难,每一刻劝着撑下去忍一忍的自己。

李金霜轻轻点着填字格,骨节分明地手指停顿着,好一会才能动起来。

车窗外飞速掠过发光的夜灯和海面,远处成群的岛屿们都亮着如星辰繁多的光芒,飞鸟从窗边掠过,展翅的声音仿佛故意逗弄的小姑娘们,却让李金霜的心脏嘭地一声。

虞岁收到李金霜发来的传文:“我是女子。”

她单手屈膝撑在车窗,支着脑袋看李金霜,又道:“我不喜欢穿男装。”

李金霜抿唇,挪动手指,缓慢地发出这句话:“我不喜欢穿男装。”

虞岁说:“我是女子。”

李金霜开始艰难地发送第二遍:“我是女子。”

虞岁:“我可以守护李家。”

李金霜眼睫轻颤,缓缓抬头看她,恍惚间,羞耻和难堪都散了几分,而李金霜又觉得,温柔可爱的青阳郡主,其实也挺严厉的。

她点着填字格,平复内心,发给虞岁:“我可以守护李家。”

虞岁将听风尺的传文界面正对李金霜晃了晃,笑道:“以后记得每天都发一遍。”

“发到你能说出口为止。”

李金霜的祖母给她说了十八年的“你是男子”、“你必须成为向你爷爷和父亲一样强大的男子”。

但李金霜的人生还很长,未来的无数个十八年,她只需要说真话、听真话。

入夜后外城依旧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因为岛上是九流术士居多,但也会照顾小部分的平术之人们,建筑全都千奇百怪,高耸入云,供人们行走的长廊重叠三四层,高高地圈在外城上空,连接不同的地方。

太乙之大,犹如玄古大陆的第七国。

只一个外城,就堪比两个青阳帝都。

这里的一切规则制定以及秩序维护,都由太乙的二十四位圣者掌管。

黑胡子在前边领路,带着两人走上攀高的红色长廊,来到同样身处高处的商楼。

这一片都是南宫家的产业,虽然各国王公贵族和世家数不胜数,来太乙学院的大部分学生都有点身份背景,家境优渥,从不差钱,但能在太乙外城有稳定产业的却不多。

李金霜从没有外出去买过衣物,她的衣物都是由他人准备好后直接送到屋中。

更别提来到这种专为女子制定金银首饰、华服美裙的地方,平时走在路上多看一眼她都害怕。

虞岁轻车熟路地带着她来到屋中,衣架上挂满了李金霜不敢看的漂亮衣裙,她躲避的视线又恰好看见桌案上摆放着一排排金钗玉簪,流苏玉佩,耳坠花钿等等,精致的让人怜爱,心生占有。

李金霜站在屋中,从未有过的无措,她的目光不管往哪里看,眼中所见不是华美的衣裙,就是精美的首饰,鼻息间还有属于女子柔美清雅的香味。

侍女们熟练又嘴甜地向她推荐着不同的款式衣裙。

虞岁问她:“你

有喜欢的吗?”

李金霜没法答,她看都没敢看。

虞岁叹气,踮脚轻轻捧起她的脸,让李金霜被迫抬头:“你是喜欢,还是讨厌这些衣服?”

李金霜脖子僵硬无比,她嘴唇动了动,小声答:“……不讨厌。”

“不讨厌就好。”虞岁笑着点点头,“李金霜,这只是一件寻常又普通的小事,你连这种小事都不敢去做,就别谈什么收服剑灵,守护家人。”

李金霜又一次感受到了虞岁的严厉。

她虽然微微笑着,话也说得柔软,但那份不容拒绝的威压也只施展给她一个人。

李金霜内心懊恼地训斥自己,是你在寻求人家的帮助,她给了你解决的办法,你又为何胆怯了?除了她,也没有人会这么帮你了。

“去把脸上的妆容卸掉,我们重新画。”虞岁说。

李金霜照她说的做,随着侍女去洗漱、散发,侍女们接受虞岁的示意,对李金霜说话都温声软语,随着脸上故意男化的妆容卸去,散下墨色长发,安静地披在肩上。

侍女们在李金霜身旁来来去去,虞岁说:“带她去换这套。”

李金霜余光扫去,虞岁的纤纤玉指点着衣架上的交领淡紫色长裙,色彩渐变层次叠加,衣料看着就很柔软,外衣缀满刺绣的花枝,李金霜不知那是什么花,却觉得优雅贵气,却也透着温柔之意。

衣裙过于漂亮,她竟一时看得呆住。

虞岁笑眯着眼目送李金霜被侍女带进换衣室。

李金霜僵硬道:“我一个人也……”

虞岁摇头:“你一个人不行的,试过几十套后,我勉强会信你一个人也能穿。”

试图逞强的李金霜闭嘴了。

侍女们扑哧笑出声,将遮帘放下,给李金霜换衣。

虞岁走到桌边,去给李金霜挑首饰,顺便看看卫仁那边是何情况。

带走他的两名弟子,不像是单纯看卫仁不顺眼,趁他自毁修为和来报仇的,反而是彼此认识的。

更像是农家的同伙。

前后夹击的两名弟子,明显是强制带着卫仁离开学院。

虞岁通过五行光核看见卫仁时,发现他身处无人的街巷,周遭寂静地连虫鸣声都听不见,随着两名同伴的带领,卫仁朝巷尾没有点灯的小屋走去。

同伴之一推开屋门,里面漆黑一片,卫仁独自进去,两名同伴关上门,守在外边。

卫仁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他神色冷淡,微微垂首,屋中的黑暗与寂静,带来无声的压迫,会促使人们无端的联想许多,从而施加心理压力。

似乎是觉得时间够了,才有一个低沉的男声缓慢问道:“你说,卢海叶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