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中,几个女人聚在一起。
不管是汪招娣还是吴太后,对于那从西方来的莫名其妙的女人都有些在意。
原以为圣人会跟对方多多接触,可宣见了一次后,就直接置之不理。
这就让吴太后有些着急了。
对此,其实汪招娣和杭惠茹并不急,但自家婆婆急了,她们身为儿媳,总该要陪着。
“招娣,你说说,那钰儿是什么意思?”
吴太后直接发言,道:“这也没听个信的,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娘,这您放心吧,陛下自有打算。”
汪招娣就坐在吴太后身边,一手被吴太后抓着,她反过来拍了拍吴太后的手,道:“那女子自西方而来,目的便是联姻,可非选秀所能相比。”
身为皇后,自然是知道些爱莱娜的信息,不过和朱祁钰相比,整个朝廷和她所知道的,都十分局限。
史书中虽然记载有罗马,但终究没有直接接触过,而且,光是对方的片面之词,隔着那么远,光是想要核实都很难。
“你是皇后,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吴太后皱着眉,眼中带着疑惑,问汪招娣道。
闻言,汪招娣直言道:“娘,外朝之事,我也知之甚少,不过,据我所知,对方远道而来,似乎是本国遭遇战乱,而从会同馆的消息来看,像是已然亡国一般。”
“亡国?”
吴太后吃惊,一旁的孙太后也是眉头一跳。
简单的一句话,信息量就巨大,在得知对方的身份后,自然会有人去查阅经典,从中得知了罗马帝国的各种记载。
不仅是后宫这么做,宫外的人也是如此,这并非是什么秘密,朝廷总归不能随意接纳人当朝使,华夏也不是没有被骗过的经历。
孙太后对于亡国这词的敏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相比在场的其他人,她的经历更加复杂,而当初的危机,她也算是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亡国之危就在她的眼前,而在知道罗马是何等的帝国之后,相互对比,孙太后自然更加感同身受一些。
“嗯,亡国。”
汪招娣点了点头,道:“那人在官方登记名为爱莱娜·帕里奥洛吉娜,名在前,姓在后,为罗马公主,其父亲是罗马摄政公,似大明公爵,但更类似诸侯一般。”
“什么名字?”
吴太后一脸雾水,对于那么长的姓名,而且还名在前,姓在后,感觉十分怪异。
“妹妹有所不知,西域不少地方皆是如此姓名,朝廷登记不过是音译而已。”
孙太后更加见多识广,毕竟有过理政经验,便开口解释道。
汪招娣点了点头,接着道:“我从夫君那边得知,如今之罗马不同于历史记载中的罗马,早在数百年前,罗马就已衰败分裂,分东西罗马,西罗马因外敌而再分裂,已然名存实亡,而存续至今,便是东罗马。”
顿了顿,汪招娣思索了片刻,从朱祁钰那边得到的信息也不是很多,大致就是知道,这所谓的千年帝国,处于终焉时期。
“一群逃难而来的人,也难怪圣上悬而未决。”
孙太后若有所思说道。
“逃难也无所谓,若是陛下喜欢,我也能接受。”
吴太后也是直接表态,道:“不过,若是有什么别的心思,那这个门,可不能入。”
为人母,既急于让儿子多纳几个妃子,又不想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皇家的门,可以说,吴太后现在的心情很矛盾。
不过,再怎么着急,她也无法控制朱祁钰的想法,只要朱祁钰不愿意,那就没有人可以逼迫。
汪招娣握住了吴太后的手,道:“娘亲,陛下已经有看上的人了,而且儿媳看对方也是挺好,不用太过着急。”
闻言,吴太后挑了挑眉,随后思索了一阵,点头问道道:“陈家那丫头?”
吴太后对于陈凝香的印象还不错,并不会像传统老人一样,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
身份上的使然,女性觉醒最快的永远是她们这样的阶层,本身她们和外界接触的就比闺中待嫁的少女要多,甚至比一些男人的交际还要更广。
见汪招娣点头,吴太后便道:“胡姬又怎能跟我汉女比。”
这可不仅仅是吴太后自己这么想,整个大明都是如此的想法,胡姬不过是乍一看新鲜,但真正要婚嫁,高门大户的肯定是选择汉家女。
另一边,南城无名府邸。
从施二姐离开后,爱莱娜就少了一个可以陪伴的人,也就没有必要再去会同馆了。
以前在拜占庭的时候,爱莱娜自然有自己的名媛圈子,可是,现在她的身份,想要融入新的圈子,也要看别人接不接受。
大明不是拜占庭,这里的一切,一砖一瓦,在爱莱娜眼中都是艺术品。
单手杵着下巴,倚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耳边时不时传来孩子的啼笑声,是自己母亲正在逗弄妹妹。
“母亲,你说罗马现在怎样了?”
越是看京城的热闹和繁华,爱莱娜越是会想起岌岌可危的罗马。
现在她口中的罗马,其实就是君士坦丁堡,这座坚城正在被包围,或许,她那些至交好友已经和自己一样离开,前去投奔他处,可她的伯伯,应该还在坚守。
突然听到自己女儿提起,洛吉娜本来已经选择淡忘。
在罗马君主苦求不得援军时,罗马里面的人都已经知道,陷落不过是时间问题,罗马已经被抛弃了。
比起沉浸在亡国的哀伤中,洛吉娜觉得开展新的生活更加重要。
“应该,还在吧?”
洛吉娜摸着自己小女儿的脑袋,目光也看向了窗外,若是罗马能有大明这般强大,那又何惧蛮夷。
她没有继续开口,因为现在罗马尚在,原因只可能是气候,等过了这个冬天,那位苏丹必然进攻罗马,而从科林斯地峡战败之后,罗马的君主甚至是苏丹指定。
因而,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地位,天然低于那位新上任的苏丹。
闻言,爱莱娜叹了口气,她又何曾不知道,在见到大明的至尊之后,爱莱娜更加深刻的意识到,有一个强大的帝国为依靠是多么好的事情。
从小被教育罗马的辉煌,曾几何时,罗马也和大明一样,万国来朝,君主高坐于上,接受朝拜。
如今秦尚在,何处见罗马。
“前日我在会同馆见到了那位皇帝陛下,他好像一直都很忙,也好像不在意我。”
爱莱娜想起自己当时被忽略的场景,心中不由得有些落寞。
“大明很大,管理这么大的地方,肯定会很忙。”
作为爱莱娜的母亲,洛吉娜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别说爱莱娜了,洛吉娜觉得,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会不爱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慕强也好,拜金也罢,就算看颜值,老朱家也是很能打的。
“母亲,你说我怎样才能有和那位皇帝陛下独处的机会?”
爱莱娜想要主动一些,她总觉得,那位皇帝陛下那么优秀,若是自己不主动,那可能机会也会随之消逝。
这可不代表着罗马女人更加开放或者什么的,毕竟在罗马人眼中,女人是暴力危险、不受控制的动物,因此,如果你给了她自由的缰绳,却期望着她不要无法无天,那是没有一点用处的。
西方在这方面做得可比东方还要彻底,比如像【每个男婴和头胎女婴才能被抚养】这种法律,在华夏完全不可能。
华夏重男轻女,那不过是一种生产力的选择,历朝历代都不会将弃养女婴合法给写入律法之中,相反,律法往往都是严禁拐卖儿童,并没有男女之分。
罗马因为太过歧视女性,因而整个国度才更加荒淫无度,相比女性开放,其实说是毫无道德更加贴切。
“爱莱娜,你可莫要多想,等你父亲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必然会再次求请皇帝陛下。”
洛吉娜起身走向爱莱娜,抬起双手放在爱莱娜的背上,道:“我可是听说了,在这里,女人可以工作,甚至有一位大商人就是女性,或许,你也可以试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别只把心思放在接近皇帝陛下上面。”
“那样会显得你太过于别有用心。”
爱莱娜身体紧绷了一下,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叹道:“我又怎么不知道,只是,我害怕自己会错过。”
“没关系的。”
洛吉娜拍了拍爱莱娜的肩膀,宽慰着说道。
“对了,母亲大人,你说父亲大人最近都在做什么?”
爱莱娜调整了下心态,转移话题问道。
“家主大人在尝试邀请贵族上门做客。”
说到这,洛吉娜有些无奈,明明托马斯连官话都不会说,还要强撑着去接近大明的权贵。
可权贵哪有那么容易接近的?
强者俯视弱者,而弱者连话都说不明白,又有谁会俯身倾听?
任何地方都有人情世故,罗马自然也有礼尚往来,可是,在未完全融入之前,就甭提什么人情世故了。
因此,托马斯送出去的礼物,自然而然也都被退了回来,如此倒是给了托马斯一种大明是法制社会,不是人情社会的错觉。
相比托马斯,爱莱娜怎么说也是通过施二姐接触到了一些,听到自家母亲的话,瞬间就能断定父亲大人绝对会碰得一鼻子灰。
“父亲大人现在应当很苦恼吧?”
爱莱娜抿了抿嘴,犹豫之后才开口问道。
闻言,洛吉娜点了点头,抬手又点了下爱莱娜的头,笑道:“所以,我才说你不要把心思放在皇帝陛下身上,像现在,你可以帮帮家主大人。”
爱莱娜的行踪也不是什么秘密,洛吉娜觉得,或许相比自己丈夫,眼前的女儿更加有优势。
而这个优势不是性别,而是爱莱娜会些官话。
语言本就是人与人交流的基础,托马斯以为自己只要送上金银宝石,就能敲开权贵的门,那反过来便是,谁给他开门,那谁就上不了台面。
“我能做的也有限,或许现在父亲大人还不需要我。”
爱莱娜没有立刻就答应下来,毕竟她也了解自己父亲的性格,现在插手帮忙,说不定反而会被埋怨,若是让父亲觉得被冒犯,就好心办坏事了。
“你看着办,我相信你。”
洛吉娜莞尔,转身回到小女儿的身边。
现在爱莱娜算是她的依靠,甚至以后可能是全家人的依靠,所以洛吉娜自然是给予对方更多的尊重,并不会以母亲的身份要求她去做什么。
窗外好风光,爱莱娜重新倚到窗边,欣赏着她喜欢的景色。
有着富足的家底,京城无疑是生活的好地方,各种物资,只要有钱都能买到,而且无需奴仆,店员便可以服务顾客。
在物质条件上,京城现在可以说是大明之最。
从文华殿出来的朱祁钰,给尚书们安排了各种各样的任务,自己也就轻松了许多。
没走多久,朱祁钰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就站在文华殿外的台阶下,垂首躬身等候着。
“回来了?”
朱祁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兴安面前,问道。
“回陛下,回来了,谢陛下给臣放了长假。”
兴安扯了下马面裙,当即就跪了下来,俯首,道:“还谢陛下天恩,为众多孤苦建福利院,让孤苦有安身之所。”
“免礼,免礼,起来吧。”
朱祁钰摆了摆手,兴安住在福利院的事情,朱祁钰是知道的,而这一回来,立马就来见自己,可以说是尽职尽责,也不能苛待了这一把老骨头了。
一旁的舒良看着君臣二人,心中满是羡慕,他也希望自己能做到如兴安这般,不过现在自己还需要学习和沉淀。
“放松完心情,可还有不少事需要兴安你去处理,别休息得太过松弛了。”
等兴安起来之后,朱祁钰上前,拍了拍兴安的肩膀,道。
“臣必不负陛下重望。”
兴安回道,在福利院待了这段时间,把那里的孩子都视为自己的孩子,让兴安感觉未来有了托付。
“走了。”
朱祁钰也没有再多言,说完就朝前迈步。
兴安也慢了朱祁钰半步,而后便是舒良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