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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姣姣闻言,睁大了眸子扭头看向了东方寒。

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便用稚嫩青涩的语气说:“不哦,姑父就只有一个。”

东方寒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燕云澈的喉间溢出了一丝轻笑,“东境王,何必与孩子较真。”

东方寒郁闷地看了眼藏不住喜意的燕云澈,闷哼了声,看到跟燕云澈一样讨厌的大白还在吐着舌头笑,便狠狠地瞪了眼,心中的郁闷方才舒畅了许多。

沈国山看了看燕云澈,眸底多了些深意。

阿宁在元和皇帝面前说过此生不可再嫁。

便是说,在男女之情和为将之路上,选择了后者,且不能再随地更改。

家宴结束。

沉默良久的沈国海正要起身。

沈国山道:“惊风,去送送王爷吧。”

沈国海眉头紧蹙,闷闷不乐地望着沈国山。

“汪!”

大白忽而喊了声,一直围着沈宁转圈圈。

许是觉得自己表达不清楚,接连对着沈宁“汪”了好几声。

“看来大白,很喜欢沈将军。”燕云澈低低一笑。

“那就让小七去送送二位王爷好了。”沈钰连忙道。

沈国山思忖了会儿,见还有一位东境王在旁侧,便应允了,“阿宁,你去吧。”

“是。”

“姑姑,姑姑,姣姣也要去送姑父。”

“姣姣。”沈宁抱起了沈姣姣,正想要解释姑父之说,怎料燕云澈先道:“那就麻烦沈将军了。”

“应当的,不麻烦。”沈宁便抱着小侄女入了夜色。

大白毛茸茸的,最近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走起路来身上的肉都会跟着抖动,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黑曜石一样好看又天真。

东方寒一直在观察大白。

大白看了眼东方寒,便骄傲地收回视线扬起了头,优雅得瞧着臀部,一抖一抖地前行。

“当真绝非凡犬,北渊王,这犬,像你。”东方寒惊叹。

说罢,一抬头往前看去,竟发觉并肩而行的沈宁和燕云澈,宛若一对璧人,尤其是抱着小侄女的沈宁,少了往日的凌厉和沉稳,多了一丝柔和。

“还别说。”东方寒道:“乍眼看去,你们还真像是一家三口。”

沈宁脚步一顿。

身侧的男人垂眸看向她。

深邃的眼眸,闪烁着寒星之光。

“若是如此,那便是小王的荣幸。”

燕云澈淡声道。

东方寒翻了翻白眼,“可别,你的别院里美人如云,莫要祸害我们将军了。”

沈宁看着燕云澈,挑了挑一侧的眉梢,颇有几分张扬。

“莫听他胡说。”燕云澈传音道。

“谁胡说了?”沈姣姣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

这一问,却把沈宁和燕云澈都惊住了。

须知,大宗师的传音入耳,旁人是听不到的。

沈姣姣尚未习武,还是个稚童,又怎会听到燕云澈独有的传音入耳?

东方寒则是疑惑地看着沈姣姣。

似是不知,小女孩为何忽然之间就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

荣燕堂。

“沈钰。”

沈国山提醒道:“阿宁在皇上面前,亲口说过,绝不嫁人。”

“不嫁人?那招个赘婿不就好了,多大点事。”

沈钰全然不在乎,“王爷,挺好。”

年幼时被北渊王揍过好几顿。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为妹夫,总能压北渊王一头。

光是想想,就喜上眉梢。

虽说大燕王朝传北渊王声色犬马,荒废武业,但沈钰清楚,俱如浮云皆假象。

屋子内的众人,听得此话,都是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

“哼。”

沈国海闷哼了一声。

“你家小七,厉害着呢,红梅园内,和大宗师当众拥抱,你还想要王爷?”

北渊王与他是忘年之交,分明是为了他才来的。

先前他烫伤了,北渊王还给沈家送了上等好药。

沈宁还是沾了他的光,才得到这么一份绝佳好药。

“沈大宗师?”

沈钰眸光微亮,折扇倏地合拢,咧着嘴笑:“招一个赘婿是招,两个也是招,多一个又何妨?世上权贵世家的男子妻妾成群的多了去了,我家小七未尝不可。”

沈国山看到这个次子就头疼。

从前,沈钰和沈宁两个最是闹腾。

上京城内,若被谁家惹到了。

兄妹二人,便会不讲道义,两个合起伙来打别人一个,打完就跑。

“咳。”

虞欣用帕子掩嘴,轻咳了声。

只淡淡地看了眼沈钰。

沈钰立即收起了那纨绔姿态,小心谨慎地来到了妻子的身旁。

“小宁的婚事,自由她定,父亲定,圣上定,你凑什么热闹。”虞欣瞋了他一眼。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沈钰扶起了虞欣。

沈国海见沈钰是个妻管严,暗嗤了声。

他啊,最瞧不起的人,就是被媳妇管着的男人了。

他正要嘲讽两句,就见自家夫人看了过来,当即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这叫什么?

这就叫,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跟她小女子一般见识。

沈宁把两位王爷送出了府,便抱着沈姣姣往回走。

路上,便说:“姣姣,他是大燕的北渊王,不是你的姑父。”

沈姣姣歪了歪头,旋即笑道:“姑姑,姣姣知道。”

沈宁诧异。

“姣姣喜欢他,他生得好看。”

“好。”

沈宁哑然失笑,便带着沈姣姣去了二哥二嫂的住处。

“小七。”

沈钰难得的收起了笑脸,认真地开口:“上京和北幽的事,我和你二嫂都听说了,这段时间,家中多亏有你,辛苦你了。”

“一家的事,谈不上辛苦。”沈宁微笑。

虞欣问:“纳兰晴休了?”

“休了。”

“是该休了,心术不正的人,留在沈家便是祸害。”虞欣温声道:“不过,当年纳兰晴能够躲避影卫的追查,安然无恙地进入沈家,背后势力不容小觑,定要留意。”

“二嫂放心养胎,家中的事有我和兄长。”沈宁微笑。

虞欣却是叹了口气,“小七,你原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如今却要你来承担家中重责,实属不应该。我和你二哥商议过了,日后便留在府里养胎,姣姣和小皓也喜欢你,多个人分担重任,多个人出主意,便是好事。”

“好。”沈宁望向了虞欣的腹部,“日后二嫂生了宝宝,我要教他习文修武。”

“若有你教,那必是人中龙凤。”

又寒暄了几句,沈宁方才告辞。

虞欣望着闭上的门,叹了口气。

“顾家无福,得我小七。”虞欣摇了摇头。

沈钰的眉梢,多了几许惆怅。

兄妹们的感情,颇为曲折。

反观他和虞欣,算是一路平坦的了。

“如若大哥如愿娶了倾城阿姐该有多好。”虞欣叹道。

“大哥与叶姑娘无缘。”沈钰揉了揉眉心,“四哥明日就会到了,可惜三哥今年不来,不然我们家也算大团圆了。”

“是啊。”

“……”

次日晨时。

沈宁把甄夫人送出了城。

城门口,甄夫人握着沈宁的手,微掀起袖衫,看见沈宁莹莹腕部上密布着那日被自己抠下的痕迹,眸光微凝,歉意道:“抱歉了,沈将军,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怎能说是抱歉。”沈宁笑了笑,“这是我们成功的印记,我还怕它不会一直留着。”

甄夫人的眼睛泛起了红。

她此去北幽,路途遥远,最遗憾的事就是得年后才到了。

若能年前到,还能过年的那日,给北幽的战士们,做一顿家常菜。

“上京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沈将军,我会时时留意你的消息,说给远儿听。”

她带着甄远的灵牌上路,此去经年,只盼归人归来,能喝一口热汤。

沈宁反握住了甄夫人的手。

“若有闲暇,沈宁定会前去北幽与夫人一叙。”

沈宁送抹着泪的甄夫人上了马车。

影卫和侍卫们都跟在后边,护甄夫人的周全。

马车渐行渐远,沈宁站在原地不动,遥遥地注视着。

城门外的风愈发大了,渐渐吹乱了鬓间的发丝。

她看见——

甄夫人掀起马车前厚实的帘子,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沈宁。

笑时,有泪珠从眼梢流出,没入了上扬的嘴角。

远儿。

你没跟错人。

她会是个好将军。

你是她的第一批兵。

不多时,马车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沈宁的视野之中。

大雪倾盖满城,落在沈宁的发梢。

一件黑金的大氅,披在了身上。

沈宁侧眸望去,便看见秀颀挺拔的男子,面具上有一双深邃温柔的眼睛,气质斐然,清隽而矜贵,手执一把水墨色的油纸伞,为沈宁挡去了漫天的风雪。

“我在圣上面前许诺过。”

“我知道。”

沈大宗师与她并肩而立,眺望道路的远方。

“成婚与否,不重要。”

重要的是,陪在阿宁的身侧,看这一路的风景,从初春到冬末,四季轮回,心却从一而终的怦然心动,永远只为一人。

他这一生,原是不幸的。

如今,却如灰暗弃了尘灰,照射进了一道光,倾洒在了余生之路。

“沈将军。”

“嗯。”

“三生有幸。”

沈宁眸光微闪,薄唇紧抿。

沉吟了良久,忽而展露了笑颜。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浅淡如水,却又蓬勃。

两人闲来无事,并肩而行。

走至城郊外的桃树林。

冬日荒芜,已无落英缤纷桃花灼灼之景,入目皆是枯枝抖雪的苍凉。

四下寂静,只有踩在软绵白雪的声音。

沈宁问:“霜毒,可有解药?”

“北渊在锻造解药。”

话音落下之际,男人宛若深潭的眼底,浮现出了淡淡的落寞。

霜毒并无解药,只能暂时性的遏制,又会阶段性地复发。

这两年还算是好,前些年的话,他近乎半人半鬼,又岂敢去误佳人,若不然的话,沈宁成婚的前夕,他怎会按兵不动?

他只能发展暗部,钱财与势力,日后都交给沈宁和顾景南。

唯一做错的事,就是请魏老先生给顾景南下了毒。

目的就是再等两年。

日久方才见人心。

他知自己一往情深,但人心隔肚皮,又如何得知顾景南的秉性?

“是皇家那位下的毒吗?”沈宁又问。

男人脚步顿住,扬眉一笑,“沈将军,真聪明。”

沈宁的瞳眸里倒映出了他眼底的笑容,心却被深深地刺痛着。

燕云澈,本该是大燕王朝的第一天才。

霜毒,会封住奇经八脉,从而在武道之路寸步难行,若是强行学武,就会筋脉寸断而死。

他不仅在中霜毒的情况下修武了,还成为了大宗师。

沈宁不知这些年他遭遇了多少坎坷和苦难,却刺痛于男人此刻近乎破碎的笑容。

“别笑了,不好看。”

男人闻言,当即不再笑,眼梢绯红, 定定地看着沈宁。

哪是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宗师,分明很乖巧懂事。

“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何你要……”

“阿宁是问,为何要亲手斩掉母亲的首级,对吗?”

沈宁沉吟不语,自是默然。

现如今,她已经完全卷入了大燕社稷的争斗之中,了解的越多,便越有立足之地,且……

她想了解他。

了解空白于世人口中的过往。

了解藏在面具下的他。

温柔也好,暴虐也罢,都是此刻她眼中的他。

“他缉拿我外祖家六百口人,他让父皇中了毒,一瞬便杀一人,只要我斩掉母亲的首级,就能换来外祖家的安宁。”

“母亲跪地求我,求我杀她。”

“那时,母亲中了西域的幻毒,时而疯癫,疯癫起来便会自残,她是清醒的时候求我的。”

“母亲一生没有求过我,只求了这一件事。”

他将母亲的首级斩掉,目光空洞地站在了大雨里。

由此,保全了外祖一家。

但外祖家,至今还被元和皇帝关着。

他每年都能看到一封外祖父的信。

元和皇帝会派人把外祖一家其乐融融的场景画下来,给他看。

燕云澈低垂下了眼眸,晶莹剔透的雪花,刚好落在睫翼上,宛若圣洁的精灵,活灵活现,跃然于林间。

“燕云澈。”

“嗯?”

男人眸子半抬起。

却见沈宁踮起脚尖,仰头堵住了男人的唇。

柔软的触感,使燕云澈心底的阴霾荡然无存。

宛若救赎的绿洲,从天而降在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