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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张齐之匆匆而至抱着师父,满面忧心,焦急带着哭腔。

枯骨大师断了左手半截的手掌,疼到老泪纵横,惨叫出声。

他深吸了空气,瞪着眼睛怒视沈云。

张齐之先一步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可知家师是谁,雪女城枯骨张霁,就不怕雪女城兵临城下,要你们上京人都沦为俘虏奴隶?”

沈大宗师看了眼沈宁唇边的血,眼底的怒意肆虐成了新一轮的风暴,似有血雾封天,阴暗暴戾野蛮生长。

狠绝和杀机,从男人的骨子里蔓延出来。

他提着剑,颀长的身影逐步走向了张霁师徒,宛若死神般。

内力爆发。

风卷四方。

直接朝周围震荡开来。

扑面而来的内力,让人感到脸部皮肤生疼,并惊叹大宗师的力量果然是非同凡响。

“我师父可是雪女城的。”

张齐之咽了咽口水。

“雪女城便可背后偷袭,滥杀无辜?”

“是她沈宁出言不逊,无礼在前。”

张齐之目光躲闪,急道。

一步开外,男人的脚步停下。

张齐之松了口气,思量着背后马车里的大宗师为何还没个动静。

段大宗师才是他们试图横行上京城的底气。

张霁疼得满额大汗,目光充血得看向了燕云澈。

四面八方的围观者见燕云澈喑沉不动,还以为是大宗师怕了。

毕竟……

那马车里,还有个大宗师呢。

男人则直视张霁的眼睛,隐忍着滔天之怒,一字一字,沉声道:

“你恼羞成怒,偷袭我未婚妻,合理。”

“那么,本尊动你,岂不是更合理了。”

面具之下,眼神冷的像冰,暴戾的气息让张齐之心生怯意。

他身为张霁之徒,玩的却是风花雪月,可不敢直面大宗师的怒火。

张霁看着自己断了一截的手掌。

汩汩流血的伤口似乎还有凛冽的剑气。

他恼怒之下,瞪目看向燕云澈,“你未婚妻,不过是个……啊。”

张霁惨叫出声。

“砰!”便见燕云澈一脚踹在他的腹部,把张霁踹得人仰马翻。

侍卫们立刻出手。

倏然间,狂风席卷。

追风逐电等暗部之人直接动手。

沈如是将酒葫芦系在了腰部,抽出软剑,跟着沈钰几个与暗部共同对战。

燕云澈的双足停在了张霁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张霁,像是看一个死人。

手中剑刃,抵在了张霁的脖颈。

“是个什么?”

他低声问。

张霁浑身发冷。

一股寒气直接从尾椎上升到了天灵盖。

全身上下的毛发瞬间倒竖起来。

“沈云!我可是张霁!”他咬着牙提醒道。

“本尊在问你,本尊的未婚妻,是个什么?”

剑刃往前了几分。

段大宗师在马车里犹若沉寂的深潭,久久都没个动静。

张霁断裂的手掌还在流血。

他瘫坐在地上,抓着手腕抬头往上看。

在燕云澈的逼问之下,顿感万分之屈辱。

沈云固然是个大宗师,但大宗师也有身份地位森严阶级的排次。

还要看大宗师背后的家世身份。

很显然,沈云命如草芥。

身处小门小户的大燕上京,算哪门子的大宗师?

“刺啦。”

剑刃往前,割破了苍老的皮肤。

鲜血顺着张霁的眉心往下流。

张霁知晓。

眼前的男人是个疯子。

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

竟然敢对他张霁动手。

甚至起了杀心!

张霁用眼角余光看了眼马车,而后憋屈不甘地道:“沈大宗师的未婚妻,是个好将军。”

“大声点,没吃饱吗?”

“我说,沈宁将军,是个好将军!”

张霁拔高了声,说话时太阳穴青筋暴起。

他血红的眼睛充斥着屈辱之色。

燕云澈动作优雅,在张霁的面庞之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剑刃的血迹。

他回过头看向了沈宁。

清瘦的人儿,扛起过一片天。

她笑着说:“没事,就三掌,不多。”

燕云澈抿紧了唇。

他踏步而来,将沈宁抱起前道了声:“打扰了,沈将军。”

“逐电,去请魏老先生。”

“是。”

“……”

沈宁靠在他的怀里,目之所及,是冰冷的面具。

哪怕被遮挡住了,似乎都能想象得到,这面具之下的神情,是多么的冷峻。

“诸位,且跟我来,先治好沈将军的伤。”

燕云澈迈步之前,看了看忧心忡忡的沈惊风几人。

有沈家兄长跟着,且是疗伤要紧,就算尚未成婚把人抱走也是情有可原,不会失了礼节。

他体内有霜毒,不知能撑到何时,或许等不了成婚。

若有朝一日死在路上。

他便希望,能有后来者,陪伴在沈宁左右。

后方的马车上,却传来了段大宗师的声音。

“沈大宗师。”

马车内的嗓音醇厚,中气十足,不似个已过古稀之年的老者。

燕云澈停下了脚步,并未回头看,正如段老也不曾下马车。

“列国大宗师,娶妻娶贵女。”

“贵在雪女武帝二者物华天宝山温水软之地。”

“大宗师的妻子,若非出身雪女武帝,便要有宗师之境,最低也是半步小宗师。”

“娶一个成婚过的庸才,你当真甘心吗?”

沈宁对于上京和大燕来说,已是扬名立万。

但放眼列国、雪女城和武帝王朝,在群英荟萃卧虎藏龙的地方,还真算不了什么。

至少,不该是大宗师之妻。

大宗师娶这样的妻子,日后在雪女武帝,难有立锥之地。

一眼看到头的人生多么枯燥乏味。

男人有权有势,江山美人唾手可得。

世上美人如衣裳,强权之下最是廉价。

沈大宗师,应当有更好的前程,不该耽误在此。

他的弦外之音莫说燕云澈了,这如织的人潮都听得清晰入耳。

顾景南扶了扶斗笠,往后退了几步。

张霁背袭之时,他下意识往前想要出手,奈何大宗师先一步了。

他曾和张霁之流想的一样,但这一刻,落魄如蝼蚁的他,忽而发现,自己好似沦为了沈宁的污点,是沈宁过往的耻辱,是无数人用来攻击沈宁的唇枪舌剑。

还记得。

曾远观沈宁之时。

他心里想的是,要有朝一日成为太阳般的男人,希望他的光能够普照在沈宁的身上。

成婚前,他希望自己可以是沈宁的骄傲。

时过境迁,却物是人非了。

他不禁一阵唏嘘,苦涩的唇部干涸。

他和街道之上无数人的目光,一同看向了燕云澈。

燕云澈的双手抱着沈宁,高挑的身形拉出了很长的阴影。

日辉映照在他的瞳孔,便像是琥珀一样好看。

“能娶阿宁,是本尊毕生之福。”

“若夫妻情分,也要来权衡利弊,未免太过于悲哀。”

“成过婚又如何?她的贵重怎会因一件小事而改变?”

“能入沈将军的眼,在下三生有幸,在本尊眼里,她是世上一等一的将军,顶好的女子,若真如段老所言,婚事和男女之情必须要门当户对,那么,在下只怕配不上顶好的沈将军,怕她不要我。”

说话时,他半垂着鸦羽般的睫翼,眸色缱绻,坦荡温柔,眼里都是近在咫尺的沈宁。

他的眼神,只有沈宁能看到。

那些话,是在回答段老,更是在说给沈宁听。

沈宁眸子微微泛红。

沈惊风几个兄长再看向燕云澈的眼神,比之以往,多了一份敬重。

他们知道。

妹妹遇到良人了 。

燕云澈低低一笑,便抱着她离开了喧嚣的街道。

马车,沉寂如初。

顾景南则如木桩子般愣在原地。

耳畔,是一些年轻少女的声音:

“宫武宴上,皇帝赐婚沈将军和大宗师,传遍上京,果真是佳偶天成。”

“若我此生能遇到大宗师这般的男子,便是死而无憾了。”

“还有比他们,更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有人叹息:“沈将军哪哪都好,怎么偏偏瞧上了顾景南那个三心二意不争气的,癞蛤蟆吃天鹅肉就算了,还恬不知耻,自以为是,不知晓珍惜将军这样好的女子。”

“大过年的,提他作甚,你不怕晦气我还怕。”

“………”

顾景南低着头,斗笠遮住了他颓废的面孔和空洞的眼睛,

他朝城门口的方向看去。

犹记得。

年少的他,小小的,仰头看着恢弘森严的城门,希望自己能在上京立一番凌云之志……

他深吸了口气,拖着孤独的灵魂,疲惫的身躯,远离了人群。

数步后,便下意识地看向了燕云澈离开的方向。

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

只看到拥挤的人群沸腾如火,讨论着他与大宗师。

阿宁,抱歉啊。

我活成了你的人生里的耻辱。

……

奔雷宗的人想要跟上燕云澈,却被沈天佑拦下。

“先回驿站。”沈天佑道:“不要帮倒忙了。”

“是。”沈流年巴巴地看着燕云澈消失的方向。

“沈虎,走了。”

沈象说完回头看去,便见沈虎原地不动,朝着沈宁那边,作揖稽首,深深地弓腰。

哪怕沈宁看不见,他也虔诚认真,铭记今日犹若再造之恩情。

沈天佑捂着疼痛感还在继续的胸膛,看着知恩图报的沈虎,心里颇为欣慰舒畅。

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隐隐觉得,奔雷宗和沈家会因为一个沈宁,而和从前一样了。

……

暗部。

沈宁躺在榻上,追风请来暗部的医师为沈宁治疗。

燕云澈坐在旁侧握着沈宁的手,久久都不肯松开。

他一言不发。

沈宁一声不吭,好似不曾受伤。

追风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跟暗部的路迢说:“沈将军真是钢筋铁骨,从没见过她怕疼。”

“你也说了,她是沈将军,不是旁人。”路迢沉声回道。

追风大悟,“也是——”

医师为沈宁上药包扎后行礼道:“大宗师,这枯骨掌狠辣如人饮毒,肋骨断裂事小,里头的气息不除掉,怕是会伤及根本和元气。我简单处理了下,至于枯骨掌的狠毒气息和宫武宴、北幽城累积的旧伤,还是要魏老先生来。”

“嗯。”

燕云澈点点头。

追风忙道:“魏老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阿姐——”

沈青衫眼睛红肿,迈了两步就要往前靠近阿姐,却被沈如是拦腰扛起,扛在了肩上径直往外走。

沈惊风亦是识趣,“别打扰小宁休息了,都出去吧。”

兄长们默契十足,都想让未婚的小俩口多待一会儿。

“嘎吱”一声门被带拢,静谧的屋子里只余下彼此。

“要不要喝水?”燕云澈问。

沈宁摇摇头。

“想吃甜糕吗?”燕云澈二问。

沈宁继而摇头。

“疼不疼?”

“一点点。”

沈宁淡淡笑了。

“笑什么?”燕云澈又问。

“笑你像个傻子。”

燕云澈一愣,耳根子发红。

莫名恼怒和羞耻。

既委屈被骂,似乎又很喜欢沈宁这般斥责他。

像是寻常人家的妻子,去训斥亲密无间又有点儿不成器的丈夫。

这感觉,很好。

沈宁瞧着他那五迷三道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哪有大宗师,像他这样的。

还喜欢被骂。

“燕云澈。”她忽而开口。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

一躺一坐。

两人的手还紧紧相牵。

沈宁凝视了他好一会儿,笑着说:“不会。”

燕云澈正疑惑这是何意之时,便见沈宁又接着开口:“不会不要。”

她不会不要燕云澈。

永远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