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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霁显然也没想到,大燕所谓正直磊落的刚烈老战神,竟会使这下作的手段,玩的这么黑。

京都传闻,沈宁还是佞臣之际,许是随了沈家三爷沈国海。

而今看来分明就是随了这血亲的父亲才是。

这沈家人,就没个好东西。

张霁多次打交道没讨到好,近乎把后槽牙咬碎掉。

一道道箭矢贯穿了自己的四肢,骨头里传出的疼痛和往外溢出的血叫他痛不欲生。

他赤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沈国山。

“听说,张霁大师的枯骨掌心,堪称一绝,何不使出来给本将瞧上一瞧?”

沈国山花白的眉梢和发灰的眼瞳含着淡淡的笑意,如春江水暖,几分慈祥温和,宛若山水烟甍里和蔼可亲的老者。

“咔嚓!”

沈国山一刀下来,直接断了张霁的一条胳膊。

臂膀上还插着不少箭矢,就这样断裂在了地上。

张霁浑身一震,血液狂流。

他近乎瘫倒在地,痛苦地吼叫出声。

“怎么使不出来了?”

沈国山心平气和地问。

若非眼下血腥刺目,只怕旁人听了瞧了还以为是在庭院品茶。

张霁断臂之苦,喉溢鲜血,再看向沈国山,终于浮现出了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恐惧,浑身都在震颤着,灵魂好似亦在惊悚尖叫,无比害怕地望着沈国山。

什么正直。

什么刚烈。

什么君子。

沈国山通通不要。

又或许,通通不是。

他也想丧失理智一回,为胞弟求个公道。

多年的愧疚和愤怒,此刻开了个宣泄口,便会如火山喷发般不可收拾。

沈国山又一刀斩了下去。

“咔嚓。”

张霁的另一条胳膊被劈断掉落下来。

无臂的张霁,原来就形如枯槁,瘦似皮包骨,这会儿狼狈落魄得更是不成人形了。

“沈老战神。”

逐电拿出了一枚鎏金为色半剔透似软玉的丹药。

“这颗药,能够多为他续上两个时辰的命,是尊上吩咐我们带上的。尊上说了,有些人,生前作恶多端,可不能死得干脆利落,好歹要受些痛苦才是。”

“大宗师说的很对,说起来,我也该去看看你们大宗师了。至于这张霁,就让他慢慢咽气吧。”

张霁痛不欲生,钻心彻骨。

“沈国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他忽而癫狂大笑,宛若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无非是怨恨我毁了沈国海的清白。”

“沈国山啊沈国山,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

“沈国海永远成为不了正常人。”

“你不知道啊。”

张霁倒在血泊,没有手支撑,只能用脑袋蹭着地面撑起脖颈,用力到整张脸都在涨红,脖子额头青筋四起,眼里的血丝分明骇然,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泣血的恨意。

“沈国海,最害怕的时候,一直在喊,二哥,救我,大哥, 救我。”

张霁一直在笑。

沈国祥抬手指向了张霁,愤怒无边。

“但是啊,没人救他。”

“哈哈哈哈哈哈。”

张霁笑到眼泪飞溅。

“咔嚓。”

“啊啊啊啊啊啊 。”

沈国山反手一刀,直接沿着张霁左侧腿部的膝盖骨斩了下去。

“天道轮回,善恶有时,张霁,你活该有此恶报。”

“就算是死,你也不得安宁!”

沈国山咬着牙说。

“张霁,我沈家列祖列宗,都在地下等着你,就怕你去了阎罗殿,也只是一小鬼!”沈国祥大怒。

“沈老将军,段千溯那边,还需要诸位支援,这里,就交给我和追风吧,我们会守到他咽气的。”逐电忙道:“何必让这腌臜龌龊之人,继而脏了诸位的眼呢。”

“国山,走吧,由得他自生自灭做没人收尸的孤魂野鬼,是他咎由自取了,不必再脏了你的刀。”沈国祥说。

沈国山点点头,一声令下,就带着麒麟军走出了春晖巷。

他的手中,虽还没麒麟军兵权,但只要他在,他这个人一句话,早就胜过所谓的兵符了。

“沈国山!!”

张霁身体蠕动,还想歇斯底里地叫骂。

逐电给了个眼神。

追风立刻上前把丹药塞进了张霁的嘴里,而后捂住了张霁的嘴,逼着张霁堪堪吞下了那用来吊命的丹药。

张霁服下丹药,废了两臂一腿的残败身体,当真如回光返照了般,有了些诡异的生机和活力。

“张霁。”

逐电抓住了那稀稀疏疏的白发,使得张霁的整片头皮,都像是被烈火灼烧了般的疼痛难言。

张霁瞪向了他。

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他可是一代大师,世人闻风丧胆的张霁啊!

脑袋掉了可不过是个碗大的疤。

见了阎王也要挺直腰杆做个壮士。

十八年后依旧是一条好汉。

他张霁怕什么?

张霁脸上龟裂开了笑。

随即,变作猖獗的大笑。

逐电看着他摇摇头。

“我想你搞错了。”

逐电轻叹:“我们,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沈老战神是个好人,没什么恶毒的手段,但我们有。有些事,老战神做不得,我们能做,我们生来就在阴暗里爬行的人。张霁啊张霁,你一生祸害了多少人,你可知那些人的痛苦和恐惧?你不知道,因为你是始作俑者。既然如此,今朝我逐电便当个判官,代我们家远在东境的夫人,做一些她巴不得做的事。”

“你要做什么?”

“之后,你就知道了。”

逐电咧着嘴笑,手掌一下下拍在了张霁的面庞。

“张霁,记住了,做坏事,是要下地狱的。”

“天道轮回,因果循环,善恶到头终有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时候到了。”

逐电松开了手,往后退去。

“啪,啪,啪。”

逐电慢条斯理地拍了数下掌声。

而后便见,有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闻声进入了春晖巷。

“这作恶多端的老匹夫,就赏给你们了。”

“给你们开开荤。”

“就是年岁大了些,不过不碍事,他可是,一代宗师,枯骨张霁啊。”

逐电说罢,和追风同步走向巷子外。

那一伙黑衣人应声回答后,便靠近了张霁。

张霁后知后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浑身仿佛都在发颤。

“不,不……”

这样残废的他,毫无挣扎之力。

偏生还被丹药吊着一口气,保持着绝佳的清晰。

直到他咽气的那一刻,都要好好地尝一尝生前被人摧残折磨的滋味。

逐电脚步顿住,回头看来。

张霁眼里充满了希望。

逐电笑着说:“哦,忘了告诉张大师,这丹药不仅会给你续命两个时辰,还会让你的痛苦感知比之以往要清晰十倍以上。张大师,你一生酷爱这等欢愉之事,为了痛快,不顾旁人的感受。怎么,当你成为受害者之后,就知道害怕了?既然如此,做坏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报应的代价自己是否承担得起呢?”

张霁还想叫骂,却被黑衣人捂住了嘴。

衣裳撕裂。

纷飞春晖。

张霁浑身两百多根骨头,似乎在同一时刻都要碎了。

他就像是湖里的鱼,被人打捞上来,然后刮掉逆鳞,开膛破肚,承受着前半生叠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的苦痛,撕心裂肺,绝望到只剩下呜咽,灵魂仿佛都被恶爪给活生生地撕裂,只余下血淋漓的千疮百孔,偏生想死都死不得,只能以十倍以上的清晰感知着这春晖巷里发生的一切。

巷外——

“逐电,你怎么了?”

追风从来不是个细腻的人,却也察觉到了逐电的不对劲。

逐电在张霁的这件事上,太过于激动了。

就像是,感同身受了般。

这等共情,是让追风诧异的。

逐电抬头看天,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见不得这等人罢了。”

当年,他也遇到了和张霁一样的人。

只不过,他是幸运的。

大宗师救下了他。

“对付这等人,还得是我们来。”

追风感慨:“尊上真是思虑周全,早就准备好了。老战神一世英名,浩然如长虹,刀剑马背见真章,怕是想不到这等法子。但只有如此,才算是真正的报应。凭什么别人要饱受折磨去死,这张霁却可以似得这么轻松舒服?”

“你说的是。”

“说起来,也不知夫人何时回京都,大宗师都瘦了。”

追风红了眼,“尊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逐电,你说我们尊上,会不会死掉啊?”

“…………”逐电沉默。

“若真要死掉的话,留个孩子也好。”

“…………”逐电再度失语。

“也好让我们有个念想。”

“…………”

“你说为什么只能女人生孩子?男人也能生孩子该多好,不然沈将军她又要上战场,又要生孩子,多累啊。若尊上能生孩子该多好,或者我们当属下的代劳也行。”

“…………”逐电觉得,这想法很危险。

“你说,尊上要是没了,会拉我们去陪葬吗?虽然我也愿意,但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说对吧。”

“…………”

“逐电,你觉得,沈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和我们尊上成婚啊?我们尊上那身体,熬得过吗?要不要为尊上祈福诵经,让佛祖保佑他,但是你看沈家三爷一直烧香拜佛,也不见是个长寿的,真懊恼啊。”、

“逐电,你说,为什么尊上让我们出门在外,不能称沈家小姐为夫人,只能是沈将军啊,不是大燕皇帝赐婚吗, 名正言顺啊,沈老战神还让我们大宗师在沈府住下呢,横竖也算是过了门吧,只是没有大摆宴席而已。”

逐电听得脑瓜仁都在疼,一个头似乎都有两个大了,无奈地看向滔滔不绝碎碎念的追风,长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因为,她是沈家的女郎,麒麟意志、朱雀刀和沈家府邸的继承者,她不只是我们尊上背后的女人,她是与我们尊上势均力敌,能够并驾同驱的巾帼豪杰,更是大燕的将军。这是尊上给予的尊重,而我们,更要尊重之。”

追风听得半懵半懂,思量着夫人的称呼足够证明尊重二字了,怎么还有旁的细枝末节?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脑子很灵活的样子,就不再多问,一副自己好似听懂的神情。

而北城门那边,段千溯自诩聪明,以为推出张霁这个诱饵去调虎离山,自己就能高枕无忧,扮作商贩顺顺利利地出城门了。

殊不知,段千溯之流才到北城门,守城的将士,突然将他们给包围。

“你们这是做什么?”段千溯震怒。

城墙之上,一人从天而降。

燕云澈戴着面具,只露出狭长的剑眸,似有凛凛寒芒。

他身轻如燕,稳稳落地,浑身上下如清冷月光,却透着高山俯瞰般的压迫感。

旁侧,苏统领前来作揖颔首:“沈尊,黑甲军全部到位。”

“嗯。”燕云澈淡淡应了声。

离开朝堂,他跟沈国山兵分两路。

直接戴着苏统领和黑甲卫扮作守军,就为了此刻的瓮中捉鳖。

城墙之上,弓箭手黑压压的箭矢如雨珠密集直朝下。

段千溯顿感不好,四肢血液冰冷,胸腔压着一块巨石。

他猛地回头看去,黑甲军飒飒而来,整齐统一,立刻排列满了密不透风的盾牌拦住段千溯的去路。

“本尊在此,等候段老多时了。”

燕云澈喉间溢出了一丝轻笑,戏谑地望着段千溯。

段千溯自知乔装打扮没了作用,直接在马上怒道:“沈大宗师,你当真要和雪女城撕破脸,成为大燕的罪人吗?”

“你错了。”

燕云澈嗤了声,“段老,你是老糊涂了,你还不足以代表雪女城,你的所作所为,自然有人禀报给雪女城主,只怕雪女城主知晓东境之事,定会大发雷霆之怒擒你段家上下,而今段老再多的负隅顽抗,也只是没意义的锤死挣扎罢了。”

“你什么意思?”段老声音洪亮,眼神虚眯起泛起了警惕。

“看来段老还不知道,你段家阴谋未能完成,段家军悉数死在了东境,你的女儿段芸芸也被废了,被我朝此去的兵马大元帅沈大将军沈宁所拿下。证据确凿,是你段家要屠我东境,北幽之事也和你们有关,你们试图鱼肉我朝百姓。”

“满口胡诌!”段千溯盛怒,心里却慌了。

果然——

果然东境出大事了。

非但没能完成计划,还连累了段家。

但明明是那样完美到天衣无缝的计策,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段千溯想不通,他明明差点就成功了啊!

黑甲卫首领苏统领扭过头看向了燕云澈,心里狐疑得很,眼神还有些怪异。

是……他的错觉吗?

适才这位大宗师,提及沈大将军沈宁的时候, 那言语之间的昂然斗志和浑身透出的意气风发,就,就好像是无比的骄傲自豪,与有荣焉般?

苏统领余光悄然观望燕云澈,脸上的表情甚是耐人寻味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