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员们,都安静点,听我说!”
李建国吼了几嗓子以后,村民们依然我行我素,吵闹不休。
呸,这些个孙子们,平时干活儿不见他们积极,这会儿嘴上说个不停,要是把这劲儿头用在干活上,也不至于一年到头就挣那几个工分了。
嘿,我这暴脾气。
“都给老子闭嘴,别叨叨,谁再说扣谁家工分儿!”
“二牛媳妇儿、富强、狗蛋,说的就是你们!再叨叨,公分而统统都扣光,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啊?”
说到扣工分,村民们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点名之后两三分钟才彻底没有声音。
这一安静下来,气氛不免就变得有些严肃,村民们不由屏住呼吸,等着看看大队长要说什么事情。
这时,李建国才开口说话,“大家都知道,我刚去公社开会回来。”
果然,村民不愧是村民,安静了也就没两句话的功夫,就开始三三两两拉呱了。
“听听,开会,还整上洋气词儿了。”
声音低,李建国也没在意,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前几天,我们大队也有人听说了新粮种的事情,今天开会时,我们书记说了,新粮种的事情是真的。”
“我们今天开会说的就是这新粮种的事情。”
“刘书记说了,新粮种亩产都翻了三四倍,是我们科学家新研究出的,数量少的很,我们书记努力争取了很久,才给我们公社争取到试种的名额。”
听到这儿,李二蛋儿打断了李建国的话。
“大队长,别说大话,试种试种,要真这么好还用试种吗,我念书少,又不是傻,你别哄人。”
村民们也议论纷纷。
“就是,真有这好事,还能轮得上咱们啊。”
“可说呢,到时候种不好,挨饿的可是咱们大队自己人,前些年的事你忘了?亩产万斤说的天花乱坠的,饿死多少人哦。”
“就是,我可怜的三丫,生下来就青紫了,连一声都没嚎,还不是因为那会儿怀她的时候饿狠了,伤了胎,才没活下来么。”
这话倒是没说错,那几年要想吃上饱饭比这几年难多了,好多孩子都没养住,老人也饿死不少,就连青壮年也有没熬过去的。
“我娘一个人把我们兄弟拉扯大,才四十岁啊,为了给二狗子省点米汤,死的时候全身都肿了啊,临了也没吃上心心念念的白面糖馒头什么味儿,娘啊,我不孝啊。”
“我家大牛多好的孩子啊,又孝顺懂事,就为了给他奶奶省口饭,生生饿没了啊,都怪造孽的李保住啊。”
“丧良心啊,老天爷保住了李保住的命,可怜我的狗蛋儿,长到了两岁也没保住啊。”
村民们说的李保住是上一任大队长,前几年虚报粮食产量,李石窑本来土地不多,也不算肥沃,收粮就少,这一虚报,村民手里连一成都没剩下,那两年死了的人可不少。
李石窑大队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姓李,往上数都是一个老祖宗,剩下的一成外姓人,也都和李姓人沾亲带故的,虽然说是恨李保住,可是谁和谁都沾着亲,到底不能把他家人怎么样,也就想起来骂几句。
一时之间,村民们都伤感了起来,就连李建国这会儿也不好呵斥村民,那些个没了的人,也是他的血脉亲人。
但伤感归伤感,正事还是要说的。
“乡亲们,我李建国是大家伙儿看着长大的,我什么人品大家也知道,决不能把你们往火坑里推。”
听李建国这么说,村民们也纷纷点头,李建国人品没话说,要不也不会选他当大队长了,不过粮种是大事,村民们也不不会因此轻易松口。
“乡亲们,这次的新粮种是我们公社刘书记特意争取的福利,在我们公社首先试种,前两年要交的公粮少两成。”
“别说什么新粮种了,真要给我们争取福利,真金白银才看得见,再不济就发几斤粮食,也比这强。”
“我们种了一辈子地了,啥新粮种这么好,能种我们这穷乡僻壤的。”
“就是,还少交两成,到时候要是屁都种不出,那两成够干啥的。”
村民们说什么的都有,主要还是不信任新粮种高产,怕到时候挨饿再死人,也是,活生生的教训刚过去可没几年,苦难哪那么容易遗忘。
看村民们都不愿意,李建国未必不忐忑,但是屁股决定脑袋,他既然当了这个大队长,上面给了这个试种任务,那他就不得不想办法完成。
何况,他了解刘书记,刘书记是一个一心想要改变他们公社贫困现状的领导,对他们公社的感情不比他李建国对李石窑大队的少,要是新粮种真不靠谱,刘书记未必就敢赌这一把,所以,他相信刘书记。
“二叔,我李建国光屁股的时候您老也见过,我对李石窑的感情,不比您少,您家三头当初饿没了,我哭了两天。”
“三嫂,你家三丫生的时候,我媳妇儿也去了,还送了两个鸡蛋,回来眼睛都肿了。”
“还有大根儿,你家我婶子没了的时候,我跟着一起埋的人,披麻戴孝的和你一起磕头送走了婶子。”
“狗蛋儿、大牛,还有六叔家里的兰兰,他们哪一个娃子没了我不难受啊,可就是这么个世道,比前些年炮火连天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倍了。”
李建国一番话说的李石窑的村民们一个个眼里含泪,此时,他们对李建国的亲近信任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番话是技巧吗,也许是,但绝对更是真情实感。
“乡亲们,就是因为这样,就是为了以后我们李石窑没有饿死的娃娃,没有熬不过的老人,我们才更要种新粮种。我们国家一直就在想办法让我们过的越来越好,先是我们国家安定,现在是要让我们吃饱穿暖。”
“上头说了,新粮种数量少,到时候丰收了,除了留种,剩下的粮食,都按一斤换一斤一两的标准跟我们收,乡亲们,一百斤就能多出十斤粮食啊,这都是救命粮,白给的我们能不要吗?!”
村民们有些意动,但还是没松口。
李建国见状加了一把火,“你们就不想顿顿吃饱么,三四倍的亩产,到时候我们把玉米面磨得细细的,也吃甜的玉米饼子,一年也多蒸几锅白面馍馍,让老人孩子都尝尝味儿,省的临死还要惦记没尝过这一口,乡亲们说是不是?”
“对,咱也敞开了吃吃细粮什么味儿。”
李石窑村民们纷纷应和。
“到时候喂的鸡下的蛋,咱也留着补补身体,麦秆儿麸皮咱也留着喂猪,过年还能杀了吃肉,粮多了,工分儿值钱了,一年到头也多攒几块钱,日子也就越来越好过了。”
李建国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双眼含泪,太难了,他们日子太苦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饱穿暖,过上想吃肉就吃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