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统治者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多疑。
胤禛也不例外。
几年前噶尔丹之战喀礼捅这么大篓子，真的是他自己作死才敢这么做的吗？
其实真相并非如此。
归根结底，还是八旗的话语权太大，让胤禛觉得膈应，才让人在喀礼耳边鼓动，让他贪功冒进，才导致了一支千人军队永远埋葬在西北边境。
于是顺理成章的，八旗中那些酒囊饭袋，都被他一一踢出了军队，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当个纨绔。
胤禛虽然偶尔会惋惜那些无辜士兵的死亡，但更多的，却是安心。
只是时间越久，弊端也就显现出来了。
儒家那一套满人的功底完全比不上汉人，满人的健壮的体魄和武力，打天下的自然是优势，可守天下总不能说不过就动手打吧。
皇阿玛，乌库玛嬷嘴里说着满汉是一家，可骨子里不还是信重满人，疏离汉人。
没当皇帝之前，胤禛也看不惯皇阿玛对待满臣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做法，但真的当了皇帝，他才明白皇阿玛所有的做法都是在追求朝局平衡。
只是有些手段，他并不认可。
满人入关还不到百年，八旗子弟就开始荒废兵法骑射，勋贵后代中能担事者更是十人中挑不出一二。
胤禛即便想从里面挑人出来培养，都挑不出合适的。
想到这，胤禛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幸好几个兄弟还算得用。
“朕是想让你们两个想个办法，把这些纨绔往外头赶一赶，省得天天在京城惹是生非……
更何况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坑人的本事还没有吗？这坑人的本事，用对了地方，也算是好本事！”
胤禛沉吟了片刻，还是给出了一个合理的建议。
这群纨绔若是坑无辜百姓，他确实生气，但若是去坑汉人的士族乡绅，他就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了。
士族乡绅家里头可没几个是干净的。
允禩和允禟若有所思。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天津府的规划，便到了午膳的时间。
偏巧慈宁宫使唤了太监叫胤禛过去用膳，胤禛瞄了两个弟弟一眼，最终还是决定将人带上。
三兄弟到慈宁宫的时候，袁媛正坐在躺椅上美美地享受着冰镇水果捞。
嗷，在这个时代，冰镇水果捞也叫冰碗。
在她身旁按照型号大小摆放着好几把躺椅，上头的小人儿的神态动作与袁媛如出一辙，除了他们，软榻上也坐着几个小屁孩儿，此时正趴在桌子上啃水果啃得起劲。
听到门口太监的请安声，袁媛掀了掀眼皮，而后又插了一块西瓜塞到了嘴里。
几个小的齐刷刷看向袁媛，见她没有啥反应，于是也有样学样。
一时间，安静的大殿里，只剩下几个人咔嚓咔嚓吃水果的声音。
胤禛三人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几人不约而同的嘴角微抽。
他们小的时候哪里能这么放肆，每次见皇阿玛、乌库嫲嬷都跟上刑似的，大气儿也不敢多出几口。
哪像这几个小崽子一样，看见他们三个走进来了，正眼都不带看一下的。
不过……
允禩看着躺在二十四弟旁边，一脸享受的小胖子，不是他家永澈是谁？
允禟则看了一眼坐在袁媛右手边不远处的璇儿。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几步，
“儿子给额娘请安。”
允禩和允禟对视一眼，皆苦笑一声，也上前行礼。
袁媛听到允禟二人的声音，这才从水果捞里抬起头，
“老八老九也来啦？”
“臣与九弟进宫跟四哥商量些事情，恰逢皇额娘叫四哥来慈宁宫用膳。”
允禩笑眯眯的回答道。
这些年相处下来，他们几兄弟倒也看清了一些这个皇额娘的品性。
她是个真正善良和蔼的人。
当初四哥登基没多久，那些个老太妃们就被兄弟们毫不费力的接出了紫禁城，这些年也没有借着什么由头刁难。
除此之外，他们几兄弟的儿孙，只要教得好，品性纯良，不论能力如何，她都会过问一番婚事，再叫四哥寻摸个适合的差事。
不提远的，就说他的大孙子永澈，三岁之前窝在他府上没出过门，亦没少被他福晋刁难。
他清楚地知道郭络罗氏恨宏旺，连带着永澈也不待见，所以永澈小小年纪就养成了冻猫子的性格，不论瞧见谁都畏畏缩缩的。
稍微大点以后，他带着永澈来宫里参加除夕宴，永澈被三哥家的小孙子欺负，吓得哇哇大哭，皇额娘把永澈抱在怀里安抚的模样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那是他头一次羡慕四哥有个好额娘。
也是在那一回，他下了决心把永澈送进宫里读书。
即便他还小。
事实证明他这件事没做错。
永澈自从来了宫里读书，体格越来越健壮不说，就连性子也越来越开朗活泼。
九弟见到永澈的变化，转头就把自家孙子孙女也送进了宫。
——当然，他送的都是嫡孙。
再然后，其他兄弟也有样学样。
皇额娘为了这一群小崽子，叫来了工部的工匠，在慈宁宫的空地上搭了一个木头架子，装了滑滑梯和防护网，后来慈宁宫俨然成了孩子们最向往的地方，只要课业一结束，凝儿就会带着一大群小孩子来慈宁宫找皇额娘。
允禩有幸撞见过几回，看到孩子们玩的这么开心，他居然还有点羡慕，要不是他一把年纪实在要脸面，他都想爬上去体验一把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袁媛也想爬上去玩。
她小时候也是农村的，没机会体验这种城里小孩玩的玩意儿。
后来长大了知道那些东西的时候，她已经没有脸上去玩了。
袁媛把手上的冰碗放到一边，招呼小崽子们上前给胤禛几人行礼。
一时间，主殿里满是小孩子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凝儿给玛法请安……”
永澈小胖脸绷得紧紧的，站在几个高大的男人面前还是有些胆怯，他斜着眼瞄了瞄凝儿堂姐，最终还是鼓起勇气，
“永澈给皇玛法请安，给玛法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