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署内。
生员们正砸的起劲,宛如狂欢。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数百手持刀兵的披甲军士出现,将公堂外围的水泄不通。
生员们被军士的气势所慑,纷纷住手。
叶正德从军士中走出。
看到一片狼藉的公堂,他的神色不改,淡定而又漠然。
生员们纷纷叫嚣起来:
“叶正德,你终于敢露面了!”
“狗官,谁给你的胆子,催缴咱们拖欠的钱粮?”
“我们只是拖欠,并非是不缴,你竟然不顾体统,暴力催收,斯文何在?”
“松江府是咱们松江人的,福建人滚回老家去!”
“竟然还敢带兵前来,难不成还想杀人不成?”
……
对于生员们的谩骂,叶正德充耳不闻,冷冷说道:“冲击府衙,形同谋反,还不跪下认罪伏法!”
众生员一阵哄笑。
“应该下跪的,是你这吸食民脂民膏的狗官!”
几名生员竟是直奔叶正德而来,想要迫使其下跪。
不等叶正德吩咐,几名军士冲了出去,拿刀背、枪杆猛抽那几个生员。
几人被打得头破血流,然后被强迫着跪下。
几十名军士持枪大步上前,枪尖直指众生员:“不跪者,杀!”
后方数百军士跟着齐声大喝:“杀!”
这些生员平日里骄横跋扈,又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扑通!扑通!
地上很快就跪满了人。
几个头铁的生员,为了彰显气节,依然昂首而立。
却被军士用长枪直接刺穿大腿,一个个鬼哭狼嚎,哪里还有什么气节?
领军的勇卫营将官问道:“知府大人,该如何处置他们?”
“全部革去功名!”
“枷号示众一个月,以儆效尤!”
叶正德森然说道,语气冷酷而又果断。
没办法。
叶知府如今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就如同一些贞洁烈女,一旦失贞之后,会变得比青楼女子还要放荡。
生员们一片哗然,纷纷鼓噪起来,被军士们一顿乱揍之后,这才老实了。
闹事的生员一共有128人,全部被戴上八十斤重的枷号,押到松江府署外示众。
目睹这一幕,原本乱糟糟的场面,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大热的天,让很多士绅如坠冰窟,通体冰寒。
叶正德从官衙内走出来,众人如见到洪水猛兽一般,下意识地纷纷向后退却。
看到这一幕,叶正德心中忽然有些几分得意,若不是今天展示铁腕手段,又哪里来这样的威风?
“本官再重申一遍!”
“抗粮不缴者,官员降两级,生员、举人一律革去功名。”
“胆敢藐视朝廷,冲击官府者,枷号示众一月,重者,以谋反罪论处,斩!”
叶正德耍足了官威,然后大袖一甩,转身走入官衙。
噪杂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漫延开来。
王徵跺跺脚,说道:“疯了,我看叶正德简直是疯了,这么弄下去,会出大乱子的!”
方以智和王象晋也都是神色凝重。
他们又哪能不知道江南士绅的难缠,叶正德竟然如此简单粗暴,不出大乱子才是怪事。..
方以智道:“走,去见师尊,看他怎么说。”
三人离开松江府署,来到范家园林。
松江府被搅得天翻地覆,云逍这些天在范家园林中也没闲着。
方以智三人到的时候,他正在跟三名工匠说着事情。
看到三人到来,云逍摆摆手,示意他们等会儿,然后继续耐心地跟工匠细致地解说。
王象晋听得一头雾水,方以智和王徵却是越听越是心惊。
云逍说了半天,三名工匠依然是似懂非懂。
方以智忍不住问道:“师父要造的是什么东西?”
云逍答道:“显微镜,可以显微知着,将极为细微的东西放大数百倍,借助这个显微镜,就可以看到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
王徵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云逍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是……”
王象晋介绍道:“这位便是王徵,字良甫,号葵心西安府泾阳人氏。”
云逍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早就想会会这个科学奇才了。
本打算抽空去一趟陕西,没想到他主动来到了江南。
云逍站起身,行了一个道揖:“云逍子,见过了一道人。”
王徵的宗教信仰十分复杂。
他早年信佛,但在其母过世后,因偶见道书中有‘一子成仙,九祖升天’这句话,想借悟道来报答亲恩。
于是转而笃信道教,号了一道人,了一子、支离叟。
他信奉道教长达二十多年,并编撰了很多道教书籍。
云逍此时以道门礼节相见,一点毛病也没有。
谁知王徵却是不冷不热地说道:“在下如今已经皈依天主,教名斐理伯。”
云逍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一旦被宗教洗脑,就很难矫正。
不过云逍却是知道,王徵有些不一样。
他虽然笃信天主教,然而自幼受儒家熏陶,天主教再怎么洗脑,也难以洗掉早就融入血脉中的东西。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破西安。
王徵听闻李自成打算请他出来做官,于是先自题墓石,上面写着:有明进士奉政大夫山东按察司佥事奉敕监辽海军务了一道人良甫王徵之墓。
最后自杀尽节。
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王徵就是个假教徒,只不过连他自己也不自知罢了。
云逍的脑子没有坏掉,自然不会去跟一个被洗脑的家伙,争辩什么宗教信仰。
慢慢来,不急。
西洋传教士能把他成功忽悠瘸了。
云真人为什么就不能把他给掰直了?
云逍问道:“王道友质疑贫道的显微镜?”
“在下已非道门中人。”
王徵纠正道,然后笃定地说道:“在下听说云真人有神仙手段,只是你要想造出这所谓的显微镜,绝无可能!”
云逍淡然一笑:“我们何不打个赌?如果贫道造出来了,王道友为贫道做事五年。如何?”
“斐理伯。”王徵再次纠正,“要是你输了呢?”
云逍笑了笑,“若是贫道输了,就奏请陛下,准许传教士在大明传教。如何?”
王徵斩钉截铁地说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云逍伸出右掌,与王徵击掌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