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的秘奏,比乘舟北上的松江府士绅,要早一步到达京城。
由于崇祯担心叔父在江南的安危,又操心江南的局势,因此让王承恩事无巨细,每日一奏报,并且直接送到御前。.
收到此次密奏的时候,崇祯正在文华殿与温体仁等阁臣议事,王承恩的秘奏送达。
崇祯聚精会神地看了一起来,脸上的神色时而震怒,时而纠结,最后却是流露出兴奋之色。
温体仁问道:“云真人在江南,又有什么大动作了?”
“再过几日,朝堂上又要热闹了。”
崇祯将奏疏放在御案上,哂然一笑,随即将松江府发生的事情,向阁臣们道来。
“松江知府叶正德,向士绅们催缴历年拖欠的钱粮赋税。”
“士绅们竟然鼓动生员,冲击官署,叶正德以铁腕予以弹压,打板子、枷号,还杀了几个殴打青浦县令致其重伤的生员。”
“松江府的士绅们表面上安分守己,却派了上百个举人、生员前来京城,要向朕告御状呢!”
温体仁等人无不神色大变。
如今大明朝廷,一怕民变,二怕士绅闹事。
前者还是次要,一旦士绅闹事,打不得摸不得,只能采用怀柔政策去安抚。
叶正德不光是处之以刑罚,还杀了人,在众阁臣来看,跟把天捅破了一个大窟窿一样。
次辅李标第一个站出来,大声说道:“叶正德肆意妄为,理应严惩!”
几名阁臣跟着纷纷出声附和。
他们就是士绅中的一员,并且是最顶尖的那一撮。
无论是出于自身的经济利益,还是政治利益,都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叶正德的做法。
他们心知肚明,叶正德没这个胆子,幕后指使者正是云逍。
关系到士绅的根本利益,别说是云逍子,就是天王老子都不好使。
阁臣们主张追责叶正德,不过是幌子,真正目标是冲着云逍去。的
崇祯如今的城府比以前深多了,暂时没有表态,只是看了温体仁一眼。
“臣以为,叶正德为赈济灾民,向催收拖欠钱粮,于理于法,都无过错。”
“生员冲击官署,甚至重伤朝廷命官,其行径极其恶劣,与谋逆无异,理应严惩。叶正德身为松江知府,所作所为,亦无过错。”
“多年以来,朝廷对士绅恩宠有加,他们却枉顾国法,藐视朝廷。臣以为,不仅要让士绅知道陛下的‘恩’,还要让他们体会朝廷的‘威’。”
“恩威并济,方能彰显朝廷威严,让国家安定!”
温体仁哪能猜不透崇祯的心思。
只要是关系到云真人,站到他这一边,绝对不会站错队。
至于会不会因此得罪天下的官员、士绅……他们能给温大人首辅这个位子?靠他们,大明非得亡国。
除了薛国观等极少数人沉默不语,其他大臣纷纷驳斥温体仁。
什么‘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什么‘士绅是国家根基,士绅离心,将有亡国之虞’。
一个个都是忧国忧民,正气凛然。
“此事,再议吧!”
崇祯并未下定论,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温体仁却是清楚,陛下此时已经拿定了主意,心中顿时大定。
“王承恩的奏疏中,倒是还提到了一件大好事。”
崇祯接着将高产水稻和提高土地肥力的秘法,跟阁臣们说了。
大臣们全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温体仁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堂跪下,向崇祯大声道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若是云真人的仙法成真,大明将再无饿死之百姓,国家也再不愁赋税,从此国富民强,中兴在即!”
崇祯笑得没了眼睛,只剩牙齿。
阁臣们纷纷道贺。
刚才那些提议严惩叶正德的阁臣,心里泛起了嘀咕。
看陛下的样子,显然是站在云逍子那边,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转念一想,云逍子与全天下官员、士绅作对,这次即使是陛下,也不得不低头。
此时即使拂了陛下的心思,那又如何?
等议事完毕,大臣们各自离去。
崇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神情间,尽是杀意。
“江南士绅,谋害了皇兄,又妄图加害于朕!”
“朕,这次又岂能放过你们?”
“立国之初,太祖加重赋于江南,遭到士绅极力反对。屠刀之下,人头滚滚落地,最终还有谁敢反对?”
如果不是王承恩在奏疏中,特意提到云逍所说的那两句话,以崇祯的性格,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个决心,对江南士绅下死手。
大明之所以到了如今这行将就木的地步,究其根源,是国家的体系出了问题。
朝堂上,被文官把持。
而在地方,则是完全由士绅把持,皇权不下乡,甚至是不下县。
如今的大明皇帝,其实是孤家寡人,吃喝拉撒,都要仰仗那些文官士绅,这些人才是国家的实际统治者和获利者。
如今的官员士绅,只能感受到“恩”,却感受不到“威”,只要不造反当皇帝,谁都奈何不得。
“叔父,未免太小看朕了!”
“即使江南士绅没有谋害皇兄,加害于朕,为了江山社稷,也必须根除江南积弊。”
“如今叔父亲自在江南主持,朕若是退缩,岂不愧为天子,以后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叔父?”
崇祯自然清楚,云逍特意提到铅中毒的事情,就是担心自己反悔,不由得摇头一笑。
叔父教诲了这么长时间,要是还没有任何长进,还有什么资格当这大明的至尊?
太祖杀得,朕为何杀不得?
这一次,就学一学太祖,配合叔父,在江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换来大明的长治久安。
思索良久,崇祯心中再无疑虑,就等那些江南士绅入京了。
其实在崇祯的心里,江南士绅闹事的事情,远不如另外一件事情重要。
崇祯叫来随堂太监,问道:“有新的消息没有,云昊乘坐的船只,已经到了哪里?”
随堂太监答道:“回禀万岁爷,由于云昊所乘船只沿着海岸而行,因此耗时较多,加之近期风暴频发,因此航速更慢,此时才到山东沿海一带。”
“云昊,朕该如何待你?”
崇祯揉了揉眉头,脑袋却越发有些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