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
整个府邸被兵马围得水泄不通。
未经准许,连一只野狗夜猫都难进出。
不仅是谢家大房居住的老宅,其他各房的住宅以及一应产业,也全部被封禁。
昔日在济宁城中地位胜过知州衙署的谢府,此时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从内到外都透着死气。
午夜。
一队巡逻的兵丁自谢府大门前经过。
走在最后面的一名兵丁忽然离开队伍,快速来到谢府侧门。
门立即打开一道缝隙,这兵丁闪身而入,门迅速关闭。
巡逻的队伍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依然继续往前方巡逻而去。
那进入谢府的兵丁,被带入前院的一间厢房。
早就在这里等候的谢翰采,颔首向来人说道:“诚之来啦!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吧?”
那兵丁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年轻而又精明的脸,答道:“看守老宅徐州卫的一名游击,已经被我买通,不会有事的。”
这年轻人名为温守正,字诚之。
此人是济宁城中的一名举人,文采出众,颇有名望。
此人另外一个身份,是谢家七房当家人的女婿。
那篇《济宁三十万小民乞活书》,也正是出自温守正的手笔。
“岳祖,谢家就要大祸临头了啊!”
温守正将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谢翰采。
谢翰采闻言如丧考妣,整个人都在瞬间苍老了几分,发出一声透着绝望的长叹:“云逍子这是把谢家,逼到了死路上啊!”
本以为搏一搏,谢家还有赢得希望。
谁知云逍子,竟全然不顾后果,直接调集大军入城。
接着又发动这样的舆论攻势,将济宁鼠疫的责任全部扣在谢氏的头上。
如今的谢家,就如同是砧板上的肥肉,就等着被宰割了。
不得不说,云逍子行事果断、狠辣,且不计后果,一剑封喉。
谢家想要翻盘的机会几乎为零。
并且还是万劫不复的那种。
“云逍子不愧有‘谪仙’之名,可他毕竟不是神仙。”
温守正轻哼一声,“谢家,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能引颈受戮?”
谢翰采眼睛里燃起一道亮光,随即却黯淡下来,摇头苦笑。
“如今云逍子调大军入城,谢家寸步难行。”
“此时谢家两百年积累的声誉又被他毁于一旦,哪里还有什么出路?”
温守正自信地一笑,提醒道:“岳祖难道忘了,此时济宁城中,有一位即使是云逍子也压不住,大军也拦不住的贵人。”
“鲁王?”
谢翰采一怔,随即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上次被锦衣卫扣上一个‘谋害鲁王’的罪名,谢家联合士绅,花了大把的银子,才把事情平息下去。”
“云逍子在朝中权势熏天,连鲁王对他也是忌惮万分。此时他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谢家出头?”
温守正笑道:“请,肯定是请不动鲁王的,若是用其他法子呢?”
谢翰采目光一闪,“诚之,莫非有妙计?”
(
温守正凑到谢翰采耳边,低声说了一会儿。
谢翰采闭目思索片刻,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步。
“也罢。”
谢翰采停住脚步,沉声说道:“事已至此,也只有这一步险招可走了!”
“此计若是成功,云逍子不仅会被朝廷追责,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谢家也能够得以保全。”
“谪仙,呵,也会有阴沟翻船之时!”
温守正一声轻笑,脸上尽是自信与得意,踌躇满志,智珠在握。
“事成后,你就是我谢家的头号功臣,谢家,定会不遗余力,助你平步青云!”
谢翰采抓住温守正的双手,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翻盘的筹码。
他的眼眸,也是透着炽热。
这次帮助谢家翻盘,获得的利益实在太大,大到他甚至不敢想象。
谢家的扶持,还只是次要。
那是权倾朝野、无数人恨之入骨的云逍子啊!
扳倒云逍子,自己将名动天下,甚至名留青史!
这次是谢府的危机,却是自己的天赐良机!
……
晨风送来阵阵热风,又是酷热难当的一天。
谢府的侧门‘吱扭’一声打开,几个家丁从中抬出一副担架来。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用白布覆盖着。
“干什么,滚回去!”
立即有一队兵丁上前,厉声呵斥。
一名家丁掀开白布,露出担架上的人。
就见这人裸露的部位,尽是肿块,黑色斑点,嘴角残留着血沫,气息全无。
不用猜测,这人是染上鼠疫,不治身亡了。
吓得兵卒们纷纷后退。
谢府的家丁们将担架放在地上,然后退了回去。
封锁谢府的徐州卫军士无奈,只得找来地方上的差役。
几名差役将尸体装入一个用防水油纸做成的大号袋子里,然后放到一辆驴车上。
车夫赶着驴车,拉着去往城西的焚尸场。
像这种染上鼠疫死亡的病人,都必须送到焚尸场烧掉。
差役们并未跟着一起,最近死的人虽然少了,可各种事情却多了起来。
他们自然不用全程跟着拉尸车,尸体又不会自己走掉。
车夫赶着驴车,到了焚尸场。
扭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后面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
除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诈尸,还是别的什么,车夫哪里敢往上报,只能当做什么事没发生一般。
正午的时候,鲁王别苑鲁园门口,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名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
他叫开园门后,亮出腰牌,然后大摇大摆地进入鲁园。
……
数日后。
济宁城中的新增病例开始呈下降趋势。
死亡人数,也降到每天不到十人。
并且有很多完全康复的病患返回家中。
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不出半月,济南的鼠疫就可以彻底消灭了。
然而鲁王朱寿鋐的别苑鲁园中,却接连出现了十几例鼠疫,其中死亡一人。
鲁王和家眷们倒是没事,却被吓得半死。
鲁王正妃的乳母,在鲁王妃的面前发病,随后救治不及,暴毙而亡。
鲁王妃被吓得魂不附体。
鲁王朱寿鋐的身子骨本来就不怎么好。
次妃过寿那天被吓得够呛,这次又受到惊吓,险些被直接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