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从祖制,难道不可?”
云逍笑了笑,眼神中尽是嘲弄。
顾炎武以书记员的身份,参加了这次议事。
听了云逍的话,他忍不住笑了。
祖制就是大明官员对付皇帝,并且是屡试不爽的屠龙术。
没想到啊,云真人也如此擅用祖制。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狡……高明!
祖制是这么用的吗……陆完学斩钉截铁、正气凛然地说道:“如此处置彭家,必定会让地方震动,民心动荡,不可为,决不可为!”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陆抚台所说的民心,是指彭家这样的地方豪族吧?”
顿了顿,他发出一声嗤笑,淡淡地说道:“动荡就动荡吧,又如何?”
陆完学据理力争:“地方大乱,谁来治理?赋役又从何而来?”
抚台大人当然不是为彭家争。
区区彭家,一个地方上的土霸王,死活关自己屁事?
自己这是为江南的地方豪族争。
今天若是不争,很快就轮到陆家了。
江南的士绅、地主豪族,也不会放过自己。
再说了,浙江乱了,最终他肯定也会吃挂落。
不得不争!
李标等三名阁臣也是面露忧色。
陆完学所言,不是没有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
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甚至是不下县。
不是皇帝和朝廷不想,而是力有不逮,鞭长莫及啊!
因此英明睿智的太祖皇帝,在前朝的基础上制定了里甲制度。
并建立起一套完善和规范化的户籍管理体制。
里甲制度,将基层组织和赋役徭役组织合二为一,确保了国家的赋役管理,巩固了国家经济基础。
不得不承认,太祖的这一套很管用。
可那是明初,如今的时代不同了啊!
此时的江南以及东南地区,宗族强盛,远胜于明初。
因此基层的里甲制度,其实是以宗族组织为基础的。
动了宗族,就等于是动摇了里甲制度。
如此一来,基层行政体系就会崩溃。
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虽然云真人之前提到过,声称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可牵扯太大,实在是让人有些不放心啊!
不得不说,跟云真人在一起,玩的就是心跳。
“没了张屠夫,就非得吃带毛猪?”
“地方行政体系崩坏,直接打烂了重建便是。”
云逍的态度异常坚决。
无论是退桑还稻,还是摊丁役入亩,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地方的强力阻挠。
士绅、乡宦、宗族……最麻烦的就是宗族。
也只有老朱的手段最管用,包治百病。
铮铮铁骨陆完学正要开口反对。
只是看到云逍那幽幽的眼神,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也罢!
铮铮铁骨也要讲个对象,看个场合。
你喜欢蛮干,那就干吧,等碰到满头血,自然会知道回头的。
见无人反对,云真人很是欣慰。
看来浙江的官员都是识时务、顾大局的。
(
当然了,这与自己以德服人是分不开的。
顾炎武看向云逍,眼神中满满的激情……激赏。
这是一个不惜自身名利,也要拯救大明的人。
谪仙人,圣人!
说他是谪仙人,是他的能。
尊其为圣人,是他高尚的品德。
可惜没能拜在他的门下,接受他的教诲。
“云真人打算以什么罪名,治罪彭家?”陆完学开口问道。
一次迁移六万多人,这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老朱当年,在处置地方豪族富民之前,也要绞尽脑汁罗织罪名,然后再开刀。
你云真人既没有皇帝的权柄,又没有太祖的权威。
单凭彭家个别族人犯下的罪行,就把全族给迁移了。
那天下还不大乱?
云逍十分认真地问道:“聚众叛乱,这个罪名够不够?”
众人都是愕然。
彭家的确是无法无天。
可人家什么时候聚众叛乱了?
你这分明是指鼠…鹿为马!
陆完学霍地起身,昂然说道:“云真人如此随意罗织罪名,下官绝难苟同!”
云逍淡然一笑,“彭家现在的确不曾聚众叛乱,接下来可就难说了。”
陆完学道:“云真人这分明是莫须有……”
话还未说完,从码头上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
乙邦才匆匆而入,“彭家的族长在码头上跪了一夜,刚刚昏厥不醒,彭家族人聚集码头,人数近万,此时群情沸腾,恐怕是要闹事!”
浙江的官员无不神色大变。
彭家这真的是要聚众叛乱的节奏啊!
李标等三名阁臣相识一笑。
云真人的手段,他们实在是太了解了。
彭家族人闹事,不正是云真人想要的吗?
顾炎武心中雪亮。
故意将彭老鼠以及水盗们吊在桅杆上。
又让彭家族长在码头上下跪。
本以为是有意惩处他们,或是示威。
现在看来,自己也真是太天真了。
云真人早有预谋,故意激怒彭家族人,将他们一步步朝叛乱的道路上引啊!
局面失控,暴民冲击浙直总督座船,甚至要杀官。
不是聚众叛乱又是什么?
太阴险……睿智了!
众人都以为云逍会继续刺激彭家人的时候,云逍朝乙邦才说道:“让彭家的人上来吧,除了族长,核心族人一并叫来!”
乙邦才领命来到船头,朝着下方连叫了几声。
沸腾的人群,这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昏厥的族长彭延年,也不失时机地醒了过来。
彭延年的心中十分得意。
假装昏倒,闹出大动静,自然是要给船上的官老爷们施压。
总得让他们有所顾忌,不要以为湖头彭家,是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虽说这次少不了要受罚,可闹一闹,至少能让板子打得轻一些。
彭延年朝着人群挥挥手,喝道:“都安分一点,不要让云大真人和上面的大人们,觉得咱们彭家人不守规矩!”
族长的威严还是十分好使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彭延年带着五个儿子以及其他核心族人,上了船后被带到舱。
“草民彭延年,拜见督宪大人,拜见诸位大人!”
彭延年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他本来就是一大把年纪,又在码头上跪了这么久,看上去随时都会驾鹤西去,让人不得不心生恻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