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豪强们密谋着反抗暴政,保全自己的富贵的时候,云逍此时正乘船前往昆山,开启了巡行苏松之旅。
昆山属于苏州府治下的一个县,紧挨着苏州,可与苏州的繁荣富庶,却一点都不沾边。
金太仓,银嘉定,铜常熟,铁崇明,豆腐吴江,叫花昆山,纸长洲,空心吴县。
说的就是苏州府下属的8个县,昆山是最穷的。
由于连年遭水灾,加上昆山唱戏的多,老百姓遭灾后只能出去唱昆曲要饭。
因此就有了‘叫化昆山’之说。
云逍一行分乘六艘民船,顺着吴淞江向昆山进发。
进了昆山境内。
沿途看到岸边被大水冲刷过留下的痕迹,以及被毁坏的农田,破败的村落。
途中还遇到很多乘船离开昆山的百姓,几乎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云逍向随行的张国维问道:“这才是二月,百姓为何会背井离乡?”
张国维苦笑着一番解释。
每到梅雨季节,太湖都会爆发洪水。
昆山县虽然没有紧挨太湖,却由于地势低,倾泻而出的太湖洪水,最终全都流到这里。
因此昆山年年有水灾,各种农作物难有收成。
百姓为了活命,只能前往苏州府其他富庶的地方,给人做工都算是好的,多数靠卖唱乞讨。
叫花昆山的称谓,就是这么得来的。
去年洪水比往年更为凶猛,多数百姓颗粒无收,田地也多半被洪水冲没。
因此百姓只能过完年后,就陆续离开昆山,去往其他地方务工、乞讨。
云逍一阵恍惚。
记得在后世,昆山连续十几年名列全国百强县之首,富得流油。
此时怎么会是这么个惨状?
接着看到那些背井离乡的百姓,云逍的心情变得极其沉重。
同船的柳如是、顾炎武、陈子龙等人,也都是满心凄然。
江浙富庶,昆山又紧邻苏州、太仓等膏腴之地,百姓却无立锥之处,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云逍想起一件事,向张国维问道:“当年海瑞任应天巡抚,治理太湖,将太湖入海的主干道由吴淞江改为黄浦江(史称‘黄浦夺淞’),解决了太湖水患问题。为何到现在,昆山依然连年水患?”
张国维再次苦笑。
海瑞主持‘黄浦夺淞’,的确是解决了太湖水患问题。
可水利工程,并非是一劳永逸,需要经常维护、疏浚才行。
自从万历之后,朝廷哪里有银子去搞这些事情?
等到崇祯登基之后,朝廷穷的尿血,更没银子兴修水利了。
河道多年失修,导致堤坝损毁,河道淤积,出海口都几乎被堵死了。
如今的太湖,又恢复了往年状况,连连洪涝。
见云逍脸色阴沉,张国维连忙说道:“早在去年,下官就已经向大明商业银行借贷,兴修太湖水域的水利,已经初见成效。今年将进一步……”
不等他说完,云逍断然说道:“要彻底根治,不要修修补补,缺银子,向朝廷要,缺水泥,西山水泥厂优先供应。”
(
张国维大喜。
有了云真人这句话,太湖流域的水利工程就不成问题了。
在距离昆山县城尚有十几里的一座村庄,云逍一行下船。
这次巡行的目的,就是实地查看各地,重点是水利。
一行来到村庄外。
沿途见到有妇人在田地干活。
见到有人路过,那些妇人慌忙蹲在地上。
柳如是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乙邦才在一旁解释道:“不光是江南,大明多数乡村的妇人下地干活的时候,都是不穿裤子。”
柳如是越发诧异,“为何不穿裤子,当下的民风竟是如此……啊!”
云逍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云逍当然明白,不是此时的民风,跟后世那样开放。
后世的女子,以不穿或者是少穿为荣,恨不得把自己扒光了给人看……想看的时候,却又说你耍流氓。
现在的乡村女子不穿裤子,那是穷得没有裤子可穿啊!
云逍的心情越发沉重。
大明日不落,任重道远!
众人举步朝村庄走去。
途径一道水沟的时候,一阵恶臭随风飘来。
众人纷纷捂住口鼻。
云逍吩咐乙邦才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乙邦才跑过去看了一下,然后匆匆回来,脸色苍白如纸,神情间满是悲愤。
云逍心中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乙邦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是多大的事情,云真人先行一步,我让其他兄弟处置便是。”
“过去看看!”
云逍大步朝那边走过去,张国维等人纷纷跟在后面。
来到一个杂草丛生的水沟旁。
恶臭气味变得更加浓烈,让人作呕。
众人定睛看去,先是一阵瞠目结舌,随即满面悲愤。
柳如是看了一眼,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水沟之中,弃着十几具尸体。
全都是孩童,大的不过三四岁,小一点的,才是刚降世的婴儿。
有的尸体已经腐烂,有的明显是刚刚丢弃。
这一幕,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柳如是两腿发软,跪在地上,流泪说道:“这是为何,为何会有这等惨事?”
顾炎武、陈子龙等人无不面色惨白,浑身颤栗。
乙邦才红着眼睛说道:“我老家青州,闹饥荒的时候也是这样,生育的婴孩无法养育,也有因为交不起丁口税,只能将之抛弃……”
云逍看向张国维等官员,厉声喝道:“去年年底的时候,朝廷特意拨银子,赈济灾民以及衣食无着落的贫苦百姓。为何在这苏州府境内,还有这等惨事?”
“下官失职,罪不容恕!”
张国维赶忙下跪,却并未解释。
赈灾银子肯定是发下去了,可为何还会有这等惨事发生,他也不清楚。
应天巡抚下辖应天、苏州、松江等11府1州,每天要处置的公务何其繁杂。
况且皇权不下乡,县以下的乡村根本就管不到。
然而不管怎么说,治下出现这样的事情,张国维的确难辞其咎。
云逍摆摆手,他也知道,这事还真追究不到张国维的头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呵!”
云逍看着沟里的孩童尸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
沉默片刻,他厉声喝道:“查清楚,我就在这里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