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一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顿时引起了徐霞客的强烈共鸣。
他举步来到云逍这一桌,夏允彝急忙起身让座。
徐霞客问道:“敢问这位朋友,游历过哪些名山大川?”
云逍笑了笑,答道:“你去过的,我大多去过,你不曾去过的,我也去过。”
徐霞客张嘴想要驳斥,却还是强忍住了。
要知道,这年头外出旅行,可不是后世的说走就走的那种。
如今想要外出旅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基本上都是靠双脚走,耗时耗力且不说,还十分危险。
所谓的名山大川,多数都是人迹罕至,野兽横行,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徐霞客所到之处,有很多地方都是蛮荒之地,以前从未有人去过的。
前无古人,自己不敢说。
可放眼整个大明,比自己游历更广的人,根本找不到一个。
这年轻人,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瞎吹也要有个限度吧?
边上的一名读书人嘲笑道:“天涯海角你总不曾去过吧?”
同桌的读书人一阵哄笑。
云逍点点头,十分笃定地说道:“天涯海角,倒是去过一次。”
徐霞客苦笑道:“朋友莫要说笑。”
此时的天涯海角,泛指极偏远的地方,并无确切的地点。
后世南方岛上的天涯海角,是雍正年间崖州知州所刻,这时候可没有。
那一桌的读书人又是一阵嘲笑。
徐霞客本以为遇上了知音,没想到却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于是大失所望,就要起身走人。
云逍笑道:“霞客先生莫急,我有事与你相商。”
徐霞客奇道:“你认识徐某?”
“听过霞客先生大名,并拜读过你的文章。”
千古奇人徐霞客,前世还背过他的文章,怎么可能不认识?
“管中窥豹,时见一斑。”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睹青天而攀白日。”
云逍随口说了几句《徐霞客游记》中的名句。
黄宗羲脱口赞道:“好一句‘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当为传世佳句!”
夏允彝跟着抚掌称赞:“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好气魄!”
徐霞客却是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从何得知?”
云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
《徐霞客游记》是徐霞客死之后,才由友人整理出来的。
此时徐霞客还好好地活着,所写的游记手稿都还在家里藏着,外人自然是难以得知。
云逍也不解释,将话题转移开来:
“我有心将我大明的山川河流,地貌地质,以及大好河山的风景资源,加以详细整理。”
“工程浩大,正是需要霞客先生这样的千古奇才,来主持整理修订。”
“不知霞客先生是否愿意?”
《徐霞客游记》,可不只是游记。
(
同时也蕴含了地貌学、水文学,以及人文地理等地理学知识。
地理学是科学的重要学科,发展科学,地理学必不可少。
此时放着一位大能在这里,哪有不用的道理?
徐霞客苦笑道:“朋友又在说笑了,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完成如此繁杂浩瀚之事?”
云逍道:“我一人之力,肯定是不成,若是朝廷出面,汇聚各地官府之力呢?”
徐霞客摇摇头,“朝廷哪里会有心做这等事情?”
“朝廷方面,霞客先生不必担心。”云逍摆摆手,“只要你答应,人和银子都不是问题。”
徐霞客一阵犹豫。
云逍的想法,他不动心是假的。
他是一个有理想,并且能够将心中那份理想付诸实施的人。
他这大半生,都在路上行走,即便前路莫测,他都勇敢去闯。
可以想象一下,耗时30余年,徒步行走10万里,足迹几乎遍布了大明的版图。
这需要何等的执着?
可徐霞客十分清楚,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有限。
而大明的疆域又如此广阔,想用脚步走遍天下,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如今年近五旬,体力一年跟不上一年了。
若是真的能够主持修订整理大明地理,通过各地官府汇集的地理资料,来了解大明风土,何尝不是一件得偿所愿的事情?
况且编纂这样的典籍,可是能够名垂千古的啊!
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实在是有些不靠谱。
云逍也不强迫,笑着说道:“你先考虑几天,等考虑清楚了,到上海县去找夏允彝说一声便是。”
说完,云逍起身走出茶棚。
向前走出几步之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向徐霞客叮嘱道:“切记一件事,让家人善待奴仆,最好是遣散家奴,否则必有大祸!”
他说的是历史上发生过的‘江南奴变’事件。
明末一直延续至康麻子时期,江南的贱民仆役、雇佣佃农,因为不堪压迫,纷纷发起暴动,冲击大户人家。
这这场席卷江南,乃至广东的奴变中,许多富户的房屋被烧毁,田契被撕毁,地主被杀死。
这就是‘江南奴变’。
徐霞客家中也难以幸免。
长子徐屺等二十余人被杀,其夫人缪氏带着两个儿子徐建极、徐建枢侥幸逃脱。
如今的江南,已经不再是历史上的江南。
然而由于奴仆的事情牵连太广,云逍主政江南的时间又太短,还没来得及解决。
只要压迫还在,就意味着,依然可能爆发奴变的可能。
因此云逍特意出声叮嘱了几句。
徐霞客一头雾水。
这年轻人神神叨叨的,该不是哪里来的神棍吧?
云逍一行刚离开了茶棚,朝山上而去,遇到一名老者从山上下来。
夏允彝、黄宗羲等人纷纷上前,就要向老者见礼。
那老者却是加快步伐,来到云逍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揖礼。
云逍点点头,然后径自朝山上走去。
茶棚中,瞬时一片死寂。
一直等云逍等人走远,一名读书人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人是谁?年纪轻轻,眉公怎会向他行礼?”
来人正是‘山中宰相’陈继儒,号‘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