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将店内的椅子摆放好后,晏遥走到桌边坐下。
半个时辰之前,得知梅辞无处可去的晏夏,立刻发声将梅辞留了下来。
相比于人,妖并不需要频繁的休息,然而梅辞却并没有拒绝晏夏的好意。
忙碌了一天的晏夏感到十分疲惫,她将招待梅辞的工作扔给了晏遥,美其名曰报恩。
白日里睡了许久的晏遥此刻确实毫无睡意,他有意无意余光瞟向梅辞,对这位戴着面纱的女子十分好奇。
“你会吹笛子啊。”
过于尴尬的开场,让晏遥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梅辞轻轻抬手,将玉笛放到桌上,缓缓点头。
晏遥的目光扫过玉笛,视线停在玉笛末端的红穗上。
“我可以看一下这个笛子吗?”
梅辞的手覆在玉笛上,她抬眼看向晏遥,视线不偏不移,盯到晏遥心虚的别过头去,方才开口:“可以。”
玉笛冰凉,仿佛寒冬的坚冰一般。
“……真是一把好笛子,就是有那么点……冰手。”
晏遥干笑一声,将玉笛放到桌上,随后默默的将手放到桌下搓了搓。
气氛瞬间又变得难熬起来,晏遥挠了挠头,开始找话题闲聊。
“梅辞姑娘会吹什么曲子?是……”
盯着桌上的玉笛,梅辞缓缓抬手,将其拿起。
曲调清冷悠长,平缓而不张扬。
梅辞突然的举动让晏遥有些意外,他愣了愣,将话咽入肚中,无声听着这轻缓的声调。
一曲并未奏毕,本想鼓掌赞赏的晏遥,此刻却犹豫了。良久之后,轻声开口:“这支曲子,很像姑娘。”
梅辞睫毛微微颤动,她缓缓抬眼,看向晏遥,半晌没有言语。她取下头上的帷帽,露出面纱后的面容。
清冷脱俗的面容,柔媚纤长的眉眼,仿若谪仙一般的气质让人不敢僭越。唯有嘴角下缀着的一颗淡淡朱砂,让其略显一丝烟火气息。
晏遥瞬间呆住,他轻咳一声,扭过头去将眼睛闭上:“此曲曲名为何?是何人所作,怎么从未听过。”
“没有名字。”
这支还未来得及命名的曲子,成了梅辞唯一牵挂的,也是她唯一会的曲子。
闻言,晏遥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他转头看向梅辞,轻声问道:“可知道是谁作的曲?”
梅辞看着晏遥,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那你想知道吗?”
梅辞有些犹豫,她看着面前的晏遥,心情有些复杂。
“我认识一位对乐曲格外痴迷的人,她或许知道些什么。不过……”
晏遥心虚的干笑了两声,说道:“不过那地方,不太欢迎女儿家……”
“烟花之地?”
过于直白的质问,让晏遥感到分外尴尬。他点了点头,心下尴尬不已。
梅辞双眼微垂,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姑娘,你……呃……”
白光闪过,原本梅辞坐着的地方,此刻坐着一名男子。
相似的外貌却在细节处相差甚远。比起女儿家纤柔的外貌,此刻的梅辞则更为俊朗,棱角也更为鲜明。
若非那同出一辙的脱尘气质,以及那嘴角下的朱砂,晏遥险些被眼前梅辞的举动噎到。
“虽然我早就猜到你不是普通人,但是你变化得也太过突然了。”
梅辞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开口问道:“你如何知道?”
“干我们这一行的,多少都有些眼力劲,不然怎么混得下去?”
兴许是此刻梅辞变作男子的缘故,晏遥反倒放松了不少。
“真要说的话,大概是你周围,有种淡淡的香气。走了,带你去见识见识花都的夜晚!”
这是梅辞第一次来到人间的欢乐场所,她虽早有听闻这类风月之地,却对此没有半分兴趣,更莫说涉足其中。
看着门口成列挂起的红灯笼,梅辞停在门边,听着巷中传来各式的欢笑声。
“哎哟喂,这是哪家的公子哥,长得可真是俊那。怎么在这站着不进去?是没想好找哪个姑娘,还是……”
迎客的龟公一眼便看见了梅辞,立刻上前招呼了起来。
“哎呀,王哥,别取笑我兄弟了。他第一次来,深分的。”
一看见晏遥,对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咋是你来?去去去,不花钱就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王哥。你想啊,你多扩一路关系,就意味着多一路人脉,那消息一传出去,还愁没钱赚?”
“你可拉倒吧,你哪回不是这么说?今儿还又多带个人,明儿是不是准备带一堆人来?”
“哎呀,王哥~”
“去去去,少来这套。今个不给钱就别想进。”
见对方咬死不松口,晏遥也是无法。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将自己珍藏的钱袋拿了出来。
所谓破财消灾,大抵便是这样。见到钱的龟公也不再阻拦二人,让二人自行玩乐。
看着自己瞬间干瘪下去的钱袋,晏遥感觉自己的心也空了一半。
“哎呀~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
“哥哥,快来玩啊~”
……
晏遥无声翻了个白眼,随后转身一把捞过被围在其中的梅辞。
“姐姐们别闹了,我这个兄弟啊,他有些……”晏遥放低声音,小声说道:“难言之隐。”
听到这话,方才还将梅辞团团围住的姑娘们瞬间对其退避三尺,她们脸上神色各异,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在姑娘们散去之前,晏遥问起其中一人:“这位姐姐,请问诗音姐姐此刻可有空?”
“找诗音?那边二楼。有没有空,那就说不准了。”
“多谢姐姐,姐姐真好。”
“你这小子,少油嘴滑舌了。行了,快去吧。”
蒲扇轻摇,方才说话的姑娘扭着细腰,走到了附近的桌子边,参与其中。
梅辞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她不太能理解人们之间的交流,同样也不理解晏遥方才意有所指。
二人一同来到门前,屋内的动静让晏遥有些尴尬,他开始思考着怎么转移话题。
“为什么不进去?”
“……因为现在不太方便。”
梅辞思忖一瞬,突然开口:“因为他们正在享受鱼水之欢?”
此话一出,晏遥瞬间被口水呛到。
“咳……你也没必要说得这么直白。”
梅辞想了想,不再多言。
人对时间的观念总是会在特定的场合被扭曲,就比如此刻站在门前的晏遥。
与之相对的,梅辞则表现得极为平静。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人类欲望的一种。
半刻钟后,屋内声音渐弱,逐渐趋于平缓。
正当晏遥犹豫要不要敲门时,门被人从内打开。
诗音拢了拢肩膀处将要滑落的衣服,将略显杂乱的鬓发挽到耳后,神色颓然。
“诗音姐,你可算出来了。”
一听到晏遥的声音,诗音的眼皮就不自觉跳了起来。
“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
诗音毫不留情的赏了晏遥一个白眼,走出房间,将门掩住。
“说罢,来找我干什么?”
“哈哈哈……说来也确实有事。只有对声乐了如指掌,精通古来乐理的诗音姐,才……”
“少嘴贫,正常说话。”
诗音抬手便想给晏遥一个脑瓜崩,晏遥嘿嘿一笑,跳到梅辞身后,躲过了诗音的攻击。
“这是我兄弟,他不知从何处听得支曲子,自此魂牵梦绕,非常——想要知道是哪位高人所作。”
说完,晏遥拍了拍梅辞的肩膀。
诗音的视线落在梅辞身上,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名男子。
晏遥再次无声拍了拍梅辞的肩膀,梅辞这才点了点头,开口道:“还望姑娘成全。”
打量了梅辞许久,诗音微微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你们跟我来吧。”
三人一同离开热闹的前院,来的一处矮房前。
房内陈设简单,不如前院那般富丽花哨。
窗下有一把长琴,墙角放着一把琵琶,柜子上放着一支长笛与一支萧。
另一边的架子上,放着几本书册,其上记载着世间流传的各类曲谱。
“说说,是支怎样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