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仿佛一道无形的重力，让三人的气氛瞬间凝固，她们面临的选择，究竟会指向哪条人生道路呢？
丘寻桃先打破了这份沉寂，轻声说道：“还是先看朱师姐和谢师姐的决定。”
并非说她俩选了之后，其他人就无法再选，只是她们的选择，无疑会对其他人的未来道路产生深远的影响。
姚南星将刚刚抄写完毕的脉案轻轻放在一旁，这份作业并不急于一时上交。提议道：“我们去看看。”
趴在诊室门口偷听有碍观瞻，但在院子里第一时间获知结果总行吧。
三人蹑手蹑脚抬了一条板凳到院子里，静静地感受朔风凛冽。
诊室里林婉婉待两个大徒弟进门后，示意她们坐在后面的长凳上。
同样以最正式的态度对待，问道：“你们考虑得怎么样？”
朱大夫正色道：“六娘选孕产。”
谢大夫清清嗓子，“小女选带下医。”
林婉婉微微抬头，看向后座的两个徒弟，脸上并没有不甘或者愤怒的表情，显然已经和家长的想法达成了一致。
只有一个问题，“淑顺为何选择孕产？”
相较于更符合社会期待的女医，朱淑顺以未婚未育之身，及笄的年纪，未来选择做一名稳婆，无疑会承受更大的压力。
别的大夫不知道，但朱、谢两位大夫肯定看过自家娘子生产，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艰辛与凶险。
林婉婉原本以为朱淑顺会选择外伤科，毕竟朱大夫也是从事这一行的，算是家学渊源。
朱淑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复又抬起头，镇定道：“我的手比静徽小。”
她的手称不上纤纤玉手，就是单纯的短小。因为没有做过重活，勉强称得上柔嫩。
也曾听过相士言语，这样的手形把不住钱财。以至于她每次抓豆子、抓果子都比别人少一份，似乎无时无刻不在验证这句话。
哪料到有朝一日，这也会成为优势。
谢静徽无端被好姐妹“插”一刀，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有几个肉窝窝的小肉手，欲哭无泪。
她的手也不大，就单纯的——胖。
市面上有各种瘦脸、瘦腰、瘦腿的法子，但谁知道瘦手的法门。
既然这是朱淑顺自己的选择，林婉婉也不多说什么。
而朱大夫却有些担忧孙女的未来，“林大夫，你不可能长期做稳婆，六娘日后该怎么办？”
谢静徽选择做带下医，只要济生堂立在这儿，往后总不愁病人。
林婉婉沉吟道：“我打算招揽几个有品德的稳婆，组建一个接生团队，在济生堂外面挂上收生的牌子。”
除了接生钱还是发洗三财，当然她本人并不支持洗三折腾孩子。
曾经畅想过的那一套，快马轻车，林氏收洗。后半句因地制宜，变成济生收洗。
谁能想到，济生堂谐音计生，最后却做起了接生的活计。
谢大夫再度感叹，做师父的豪横，徒弟的日子就滋润无比。
朱淑顺有如此高的起点，不虞往后的发展。
大事既已说定，再寒暄数句，两位大夫便接上自家孩子准备回家。
临走时，朱淑顺不忘向师妹们通报最后结果。
丘寻桃情不自禁地捂住脸，“难道我们要选金疮么？”
哀叹道：“这可怎么办？”
她的“针线活”真不行！
伤口缝得七拐八扭，蜈蚣还是直的呢！
姚南星安慰道：“反正时间还早，慢慢打算。”
另一头，林婉婉吩咐赵金业今天最后一桩事，“明日一早，派个人去李稳婆家传话，请她有时间来医馆一叙。”
赵金业点头应道：“是。”
隔天一早，林婉婉也没想到李稳婆即刻来到医馆，相当于跟着的传话的人回来。
林婉婉将手上的病人看完，急忙将人请进来，照例一杯红枣桂圆茶招待。
李稳婆看着茶杯里的物什，普通人家招待贵客才敢拿出来的金贵东西，在这里只是寻常。
林婉婉歉意道：“让你久等了。”
李稳婆笑道：“我现在反正也清闲得很。”
林婉婉好奇道：“这时节怎会闲着呢？”
新年前后是长安的结婚旺季，十月怀胎，秋冬季节也就成了长安稳婆的“旺季”。
听说业绩好的稳婆，一天能接生两三个孩子呢。
李稳婆叹口气，“林娘子大概听说过，自从给范夫人接生的那几个恶婆子的事被揭发出来，连累我们这些老实做人的也没了生意。”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活干，只是少了一部分而已。
大户人家有自己的稳婆，亲戚故旧间搭上人情也能借到一两位。
小户人家，求助无门或者干脆省了这笔钱，由女性长辈接生。
三姑六婆虽常放在一处说，但稳婆的品行操守和其他几个截然不同，哪知道出了这几个害群之马，带累全体从业者。
有些产妇和胎儿，如果有稳婆在，是能救回来的。
如今囿于偏见，她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林婉婉当然知道这不是虚言，比如封令姿，就是因为担惊受怕，退了原订的稳婆。
直言道：“今日特意请你来，全因济生堂有意发展接生业务，想请一位经验丰富的稳婆来坐馆。”
林婉婉既然寻到自己头上，李稳婆就明白她想招揽自己，只是奇怪，“济生堂不是医馆吗？”
林婉婉真诚道：“但生产之时，有大夫在旁看护不是更好吗？”
李稳婆不由得回想曾经和林婉婉共同接生的经历，有一位正经大夫坐镇，的确安心许多。
尤其林婉婉有一手剖腹取子能保母子俱全的绝活。
李稳婆主动道：“林娘子，你看我这把老骨头能派上用场吗？”
林婉婉客气道：“我俩何等交情，就是请你来助阵的呀！”
李稳婆大概猜到林婉婉为何做此改变，忍不住问道：“林娘子以后不行医，专职做稳婆？”
大好的前程就这么舍了？
林婉婉坦诚相告，“前期我会参与，但未来主力是淑顺，静徽做后备。”
两人再度商定一些细节，在林婉婉金钱加友谊的大棒之下，李稳婆同意加入济生堂。待她将手上的活计都忙完，年后便入职。
届时，她会将毕生所学传授给朱淑顺，朱淑顺有一个专职带教师父，李稳婆也有一个旱涝保收的固定地盘。
林婉婉定契时，才知道脸上有些许皱纹的李稳婆有一个动听的名字——李秀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