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逃过一劫的,除了他们这些没什么本事的小药童,就只有那些开在偏僻地方的小医馆。
如今看来,有时候名气大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赵金业和谢开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品味到了一些不曾言说的话。
既然说是皇孙病了,那康乐堂最擅长治小儿病的谢大夫定然也在被抓的行列。
如果只是济生堂其他大夫倒了霉,出现在这里的就该是林婉婉,而不是还没出师的赵金业。
赵金业同人打探,“这不该是太医署的活吗?”
谢开济:“昨日就发病了,今早又进去一批太医。”看这架势,定然是没有起效,才会绑架民间大夫。
赵金业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几步,谢开济看在认识的份上,赶忙拦住他,“你干嘛?”
赵金业:“我去寻人打听打听消息。”
谢开济望向王府的方向,劝阻道:“别去,先前有人去问了,反遭了一顿拳打脚踢。”
赵金业想到倒在血泊中的张六,心中满是愤怒,以前竟不知齐王府行事如此张狂霸道。
旁边另一个药童提醒道:“里面看起来情况不大好,现在能找什么关系就找什么关系吧!”
赵金业强压下胸中怒火,从怀中取出纸笔,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找了个帮闲送去万福鸿,自己则继续守在齐王府外。
杜若昭在万福鸿外跳下马车,径直冲向祝明月的办公室,顾不上里面正在做什么,气喘吁吁地推开门,说道:“祝姐姐,师父被人抓走了!”
祝明月闻言立刻站起身来,追问道:“谁抓的?”
杜若昭:“齐王府的护卫,说是皇孙病了,把师父、郑大夫、郭大夫都抓走了!”
祝明月眉头紧紧皱起,大夫讲究对症下药,可不是靠数量就能解决问题。况且济生堂出名是因为主治带下病,和儿科完全不沾边。“前因后果,你慢慢说一遍。”
祝明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件事最奇怪的并非不对症,而是林婉婉表明了自己官眷的身份。
虽然她和段晓棠的关系不符合常规家庭伦理,但确实是段晓棠认定的亲人之一,而且祝明月和林婉婉不可能同时离开长安。
出征将官的家眷留在长安既是人质,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群特殊的人质,实际上拥有某种 “豁免权”,因为一旦他们出事,很容易逼反前线领兵的将官,尤其是前几十年造反如吃饭喝水的时候。
祝明月将戚兰娘、赵璎珞叫进来,简单说清楚情况,而后分派任务。
“兰娘留守,璎珞去一趟徐家,和秀然说一声,然后回家守着消息。
若昭回医馆,通知张六家人接他回去调养,一应费用挂在医馆账上。事情办完后,你们回家等通知。”
赵璎珞:“那你呢?”
祝明月沉声道:“我去王府。”
亲王府的事就得靠亲王府来应对,靠山就得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祝明月当了一回不速之客,杜和儿依旧依照礼节接待。
听完祝明月的诉说,杜和儿即便有着多年良好教养,也不禁皱起眉头,迟疑道:“消息准确吗?”
祝明月肯定道:“齐王府外头如今围满了长安大部分医馆的人。”
幕后黑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塞进管理疏漏的田庄,可没办法把几十个大夫悄无声息地弄进吴愔一家日夜居住的王府。
杜和儿低头思索,若是生病日久,自然会透出一丝消息,这时候各路亲友就可以准备上门探病了。昨日发病,今日便病急乱投医,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杜和儿深知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但做不做又是一回事,总不能让人寒了心。
取来笔墨,郑重其事的写一份帖子,交到杜嬷嬷手上,一字一句交代道:“准备一份上好的药材,就说我身体不适,要请林娘子看诊,记得和齐王妃说清楚,林娘子是专治带下病的大夫。”
言下之意,她并不擅长治疗儿科病症。
杜嬷嬷恭敬地应道:“是。”
杜和儿轻声道:“只能试试,能不能先把林娘子捞出来。”其他两个大夫暂且顾不上了。
祝明月:“我明白。”
此刻,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漫长,度日如年大概就是如此。
杜和儿和祝明月各怀心事,没有往昔云淡风轻说场面话的轻松。
其实她俩心里想的是同一个问题,吴愔为什么突然间“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杜嬷嬷终于回来,祝明月往她身后看,空无一人。
杜嬷嬷想起先前的所见所闻,一时难以保持高门仆妇修养。急促道:“齐王府的大郎病了,不见外客。王府周围聚集了许多高门的马车,都是来延请大夫的。”
大夫行医济世,总能积累一些人脉,这种时候就该派上用场了。
但结果都一样,帖子递进去,却如石沉大海。
杜嬷嬷语气迟疑,“齐王府内抬出来几具尸体,看起来像是太医和大夫们的。”
转而面向祝明月,生硬地安抚道:“老奴看了,没有林娘子的。”毕竟林婉婉的身形衣着很容易辨认。
祝明月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心中的怒火好似即将喷发的火山,可她不得不强忍着。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是翻涌不息的愤怒与不甘。此时冲动毫无益处,却又难以抑制内心的波澜。
杜和儿可以想见齐王府如今是个怎样的虎狼窝,“腾”的一下站起来,随即又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地坐回原位。
满脸无奈,眼中满是歉意,对祝明月说道:“祝娘子,我没法子了。”话语中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她只是一个小孺人而已,递帖子和亲身前去没有差别。吴愔夫妇铁了心不愿意给河间王府这个面子,她也只能认了。
和其他王公贵族有矛盾,还能厚着脸皮进宫向帝后哭诉,祈求他们主持公道。但吴愔是帝后如今唯一的嫡子,亲儿子和远房亲戚,帝后会偏向谁,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一群毫无权势的民间大夫,在帝后面前,他们的分量实在太轻太轻,根本不足以引起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