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琼和赵璎珞比邻而居,性情相投,在这千里外的长安,她俩不光是同乡,还是牌友。
旁人为了拉近关系,连干亲都结,何况她们是实打实的亲戚。除了有点远,没旁的问题。
祝明月听到此处,不由得问道:“那关于璎珞家族里的事,你了解多少?”
她原本想说“家里”,但转念一想,觉得“家族”这个词更为贴切。说起两个字,祝明月都觉得有些生疏绕口。
王宝琼轻轻地点了点头,一边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一边缓缓开口,“她家郡望名为涿郡赵氏,是南阳赵氏的分支。”
没错,就是李君璠曾经任职的那个地方。
但只是郡望如此,几百年下来,族人未必都在当地生活。就像曾经的齐王妃赵惠安一家,他们也不曾居住在天水。
王宝琼见祝明月不为所动的模样,补充一句,“天底下姓‘赵’的里头,他们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祝明月对赵璎珞家族的了解,仅限于安神铅丹一事后,林婉婉玩笑问过赵璎珞一嘴,她是不是天水赵。
因为听说天水赵氏有许多分支,说不定有一支就落户到了幽州呢!
当时赵璎珞却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一点。
小院里的众人对于姓氏谱系向来不太感兴趣,所以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到底是哪个“赵”。
祝明月试探性问道:“家族势力如何,人多吗?”
王宝琼中肯地回答道:“赵家传承数百年,在本地也算得上是大族了。人丁少说也能拉出几百人。”
当然,这只是男丁的数量。如果再加上妇孺和仆役的话,说不定能够上千人。
王宝琼见祝明月听得认真,继续说道:“不过嘛,毕竟相距数百里,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总之,赵家如今依旧昌盛。”
这种聚族而居的大族,最大的好处就是稳定。除非遭遇天灾人祸等不可抗力因素,否则他们的地位和影响力很难出现断崖式的下滑。
祝明月颦眉沉吟道:“也就是说,璎珞家里还有人!”
来往这么久,王宝琼能理解小院里的人在这方面的迷糊。毕竟段晓棠拿九族计数,已经算是亲朋好友间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了。
王宝琼细致地解释道:“照璎珞往常的言语,父祖这一支肯定是没人了。连着几代人丁单薄,三服说不准,但五服内肯定还有人。”
“而且,不能光算本家,还得算上她的外家以及她父亲的外家。”
以时下的婚姻规矩,赵璎珞的母亲和祖母不大可能是孤女,所以她一定是有外家的。
再往上数,关系就远了,不大会走动。
赵璎珞的小家没有其他亲人,但她在老家,一定还有一大帮子远亲。
幸好王宝琼说得不算复杂,祝明月尚且能够理清楚,只是神色莫名有几分沉重。
王宝琼问道:“怎么突然打听起这些来了?”
祝明月简略地说道:“今天,一个男人在大街上拦下璎珞,自称是她哥哥。”话语中带着几分急切和担忧,仿佛是在担心赵璎珞的安全。
王宝琼急忙问道:“那璎珞没事吧?”
祝明月摇了摇头道:“没事,璎珞说他认错人了。”声音虽然平静,但眼神中却透露出几分疑虑和不安。
王宝琼暗道,若真是认错了,祝明月怎会捉急忙慌地来打听底细,她又不是全靠吃瓜活着的人。
王宝琼貌似感慨一般地说道:“人有相似,一时认错,也情有可原。”
哪怕明知小院几人在人情上有些淡漠,王宝琼依旧以一个曾经在类似环境下生活的过来人身份,给予真诚的建议。
“假如,假如真的是璎珞的族兄,过往关系亲近,相认也无妨,多少是个念想。”
“但是呢,如果过往相交泛泛,那也并非要相认不可。毕竟长安城这么大、人口这么多,遇上或者遇不上都是缘分使然。”
祝明月闻言,微微抬起头,认真端详起王宝琼平和的面容。
这样“委婉”的说法,可并不符合时人亲亲相隐、相近的传统观念。
王宝琼刚说出一番肺腑之言后,面上唯有一片坦然和从容。
想当初她身边有丈夫有儿子,还有一群陪嫁的仆婢陪伴左右,千里远来长安,依旧感到忐忑不已、举目无亲。
赵璎珞孤身一人,从幽州走到长安,可想而知,其中有多少艰难困苦。
赵璎珞对她为何来长安,只有一句解释,父亲去世,家乡无处存身。
这简单的解释背后却隐藏着多少辛酸和无奈。
以她的出身和背景来看,若是被外人“欺负”到如此地步的话,那么涿郡赵氏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和尊严也一定会替她主持公道的。然而事实却是她求助无门、只能仓皇逃来长安!
男人会为了所谓的大团圆结局,促成相认。
王宝琼却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理解和同情之心,觉得认不认都不所谓,甚至认为认亲弊大于利。
赵璎珞多一门亲戚,无非是坐实她士族出身的名头而已。往后婚嫁面子上能好看几分。但这件事王宝琼同样可以做到。
何况涿郡赵氏也就是在老家有几分面子,到了长安又有谁会买他们的账呢!
至于弊端那就更多了去了!
闹心不说,还可能会给赵璎珞带来无尽的麻烦和困扰。
父母俱亡的孤女,婚丧嫁娶便由族中说了算。说得难听些,他们就是提脚把赵璎珞卖了,旁人也阻拦不得。
当然这就是全然不顾名声的做法了。
但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会真的在乎名声呢!
祝明月在隔壁听了一通士族谱系,当她脚步沉重地回到静谧的小院时,万福鸿的冰块已经悄然送到家中。
相较于王宝琼那里的凉爽,似乎更胜一筹,体感温度骤降,仿佛置身于一个远离尘嚣的清凉世界。
自从家里有了冰块,林婉婉的生活节奏悄然发生了变化,每天都迫不及待提前翘班回来享受清凉,甚至恨不得把病人叫来家里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