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星悬空,地有万火明,两者相映如镜,遥遥对望。
夜风已凉,万家灯火渐熄,星光依旧灿烂,柔柔星光散掉大地,散向灯火未眠之处,如幼童赌气,非要誓要一分高下。
风来,树摇,影摇,万物摇,广场灯火忽明忽暗,映照出的斜影时长时短,脚步声来,巡卫如同黑夜使者拖拽长影巡游,步履声,风声,虫鸣,鸟啸声,树叶的沙沙声相交汇演,凸显夜静。
有风突狂,吹熄油灯数盏,灯灭之时,有语暗中嘟囔,语中尽是无奈烦躁,尽是对风的无可奈何!影动人出,有人自黑暗中走出,来人行至已熄灯下,念念叨叨却又手脚麻利将灯复燃。
风由窗入,广场灯熄之时,二楼某会议室室内的十几人被突来凉风吹得一颤,众笑中自嘲纷起,会场沉闷之情随之一淡。
凉风如同钟声,扫去沉闷,提醒众人时辰已晚。主位上,杰斯一看众人神态不由一叹,心知事不能急,便带笑宣布道:“好了,今天到此结束。明天的会议,暂定于午餐后,希望各位到时能带齐材料,今天是我缺考虑,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一众客套,不在意中,杰斯掏兜拿出一把钞票,带着得意笑问:“今天刚领差补和奖金,有没有兴趣吃个宵夜,或喝上几杯?”杰斯的举动引来一阵鬼哭狼嚎,疲惫被欢声代替,统领们的嚎叫声直接惊动巡夜卫队换来一众白眼,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若他们知道此时大楼周边有十几队,上百人一同翻白眼,估计这会他们会笑得更开心。
……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刚合眼不久的杰斯颓然坐起,双目无神望向窗外,看到灰蒙天色,不由无力悲叹,叹息声很大,大到透过门墙传至屋外,传至传命卫士耳中。
杰斯起身洗脸提神,拿着木枝配布清漱口腔间,朝门外含糊不清吩咐道:“进来吧,门没锁。”
房门推开,进来的卫士是个小年轻,卫士进门后很是拘束,又是行礼又是问候,一副新人样,他的这番操作,直接把抹脸中的杰斯整笑了。
杰斯的笑很自然,很开怀,在外呆了这么多年,见到的不是军中老油条,就是各式各样的人精,各城各邦贵族,不曾想到了长老院,还能撞见这么个手忙脚乱的小家伙。他却不知造成这一幕的祸首就是自己,是那声透门穿窗的的唉叹声,
卫士见将军发笑,不由松了一口气,简单报上自己所属的卫队和姓名,便告知杰斯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早餐后,武神广场受勋,领取相应物件。受勋过后,二楼《军机处》参会,与各部代表会面,商讨忻城一事。正午时份,食堂三号厢碰头会,己有数个兵团的将领确认到场。”
杰斯麻木点头,手巾一挂,拖鞋一套,短袖往肩头一甩光着膀子便出门,在卫士的衬托带路下,形如流氓叼着烟东瞧西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
杰斯的流氓行为并未引来关注,领路的小年轻也没嫌丢人一脸坦然,貌似见多麻木了。卫士在前,杰斯在后,两人一前一后,仅在军官暂住区走了百来米,便瞧见甩汗跑步者,捶包打拳人,舞刀筋肉男,抠脚大汉,半蹲烟鬼,爬窗人,这些和杰斯一个德行,全是暴露狂,就没一个穿上衣,全怕别人瞧不见自己那身肌肉。
走过路过点点头,光膀汉子们瞧见彼此就微微点头示意,少有上前交谈者,杰斯一路点头,一路嫌弃别人不讲形象,给同盟军整了个粗蛮印象。
一碗白粥配咸菜,两个包子一碗汤,军官们的标配早餐不算丰富,胜在量足,不够可以再加,临走前还可以外带。卫士借杰斯福,不但蹭了早餐,还以准备干粮的名义,讨要带了八个包子。
门外,杰斯斜视小年轻忍笑调侃道:“至于吗?这点便宜都不放过。”
卫士满脸兴奋却没好气吐槽:“不占白不占,领路待从可不是好活,不是挨骂就是忙得脚不沾地,错过餐点吃不上饭很正常,像您这么好处的没几个。”
杰斯一笑没说什么,少年眼下的经历太轻松了,和他年少时经历的一切没有可比性,真要对比,只能说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
红日与肩平,武神广场人头涌动声不息,杰斯一身正装叨着烟,平视天际赤日,莫名难诉之感涌上心头,像豪情,像自信,像好笑,又像心旷神怡,也像自嘲。
咚~咚~鼓声如号,广场散乱人群飞快归整,不多时,便分成了二三十个人数不一的小团体,多者几十人,少者三五个,只余杰斯茫然四顾,看向左边第一兵团聚集区,看向身后被人墙挡住的归建区,又看前方海外集结地,再吊在队尾的海防区,就是不知该往那站。
“将军,跟我来。”
杰斯闻声转头,只见队列过道间有个没穿制服的中年人朝自己点头招手,不想当显眼包的杰斯二话不说,走脚跟上已转身的中年人,众目观注下,两人穿过广场,穿过阵列缓缓走向主席台,并于主席台左侧空位置上坐下。
台上,杰斯无奈坐下,一扫了左右全是空位置,一看对面也无人,就在他苦笑自己成了万众瞩目之时,领他上台的中年人,竟头一转身一摆,没吭一声,没交待一句自顾自往台后走去。
杰斯麻了,若大个主席台,二十个座位,一个主谈台,竟特么就他一个人呆在上面,下方是几百号待勋将官,左右两侧是前来看热闹的各方使节,再加上维持现场的卫队,近千号人齐齐朝自己看来。
一、二、三、……杰斯面无表情,左看一下,右扫一圈,一副领导姿态,暗中却在默数下方队列、场边各国使团,以便分散注意力让自己不至于紧张出糗。
一息,二息……杰斯数遍三十一队列,念完场面十数个围观团,点尽九点巡逻队,依旧不见有人上场主持。
煎熬一词,不足以形容杰斯现状,七上八下的他想走不能走,想挠痒痒不敢挠,想抽烟却只敢摸口袋叹气,若不是台后有人在说话,他差点以为长老们在拿他开玩笑。
杰斯傻坐台上几分钟,台下人也看了他几分钟,静悄悄的广场格外诡异,所有人都想说话,偏偏都强忍着冲动充当木头人,只敢用两根眉毛朝身边人示意。
咚~鼓声响,杰斯长出一口气,台下寂静感猛松,队列在那一瞬明显一动。
脚步声来,杰斯看向来人,眉头不由一皱,那半老汉子一身清闲,给他一种陌名熟悉感,好像见过,可偏偏确认没见过对方。
凳台汉子不见一丝紧张感,更无军人气息,随意住主席台一站,众目睽睽下掏烟掏火住桌上放,回身面向台下时烟已着,他口吐烟雾不理台上台下神色不一的人,如同在家般往主席台上一靠,神态疲惫道:“我叫张峰,张镇镇长,今天的主持人。不出意外的话,受勋会持续很久,各军,各部主事人可以让部众就地坐下休息,静等上台受勋。”
台下各区主官你看我瞧不知怎么处理,没人敢第一个让部下坐下,就在他们纠结时,却见台上的张峰朝一旁招手,气急败坏喊道:“都给老子手脚麻利点!赶紧给将士发下香烟饮品。”
张峰的话如同开闸,话音一落,便有十几人拉着拖车载着香烟饮料从广场边走入队列……
台下将官们闹哄哄领烟领饮品,台上坐位渐渐坐满,杰斯身边也多了四个和他一样穿着参将制服的人,几人都是初见,都不熟悉,有心交好,却阻于场合,只能点头示意发上根烟示好。没多久,台上,台下到处冒烟,场边观众也不例外,好好的受勋现场秒变村头聚会。
拖车离场,广场上再无人员站立,张峰带笑上前,手执名单念道:“第一兵团统领李治,第二兵团楚风,第三兵团统领刘强,第四兵团统领辛志,第九兵团统领吕布,辛部海防营统领森平,鹰部边军统领李健……”张峰照名单念了四十二人姓名,所属部队,这些人统一晋升一级,成为同盟军参将。
授勋过程并不复杂,念到姓名的人上台,由所在部族长老发下勋章,并帮忙配带上每算结束,再每人领取一个标有各已姓名的木箱便算结束。
张峰念了四十二人姓名,上台受勋者却只有十三人,足有二十九人未到场,这些人未到场的原因很多,太部是脱不开身,少部则已战死沙场。
授勋过程无波无澜,到场军官事先都已了解大概,知道来此的目的,故而一帆风顺。此次授勋,共有七百三十人晋升,统领占了六百六十六个,参将四十二人,副将十九,正将三人。
杰斯便是晋升副将的十九人之一,一同上前受勋的只有四个,四人还都坐在他身边。
晋升正将的三人,无一到场,众人只能从公告中得道他们的姓名,所属部队。一人是雷霆兵团蛮开,一人是第四兵团黄林,一人是十六兵团蛮贵。
第四兵团,黄林;十六兵团,蛮贵;这二人,两个兵团,在场人员多有耳闻,唯独雷霆兵团和蛮开,没怎么听说过,不少刚升统领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同盟还有这么一个兵团。
授勋结束,广场人潮散去,如同村头聚会般的封赏,如同玩笑般的宣传公布,却让看热闹的各方使团心惊肉跳,看得底气不足。惊于长老院的召唤力,惧于同盟军团结,没有什么能比一群暴力狂聚到一起,还能相安无事更吓人。各国还在为王侯割据,将领拥兵,世家林立,苦恼不已时,同盟人却用一场简短到简陋的授勋仪式,摧残他们的自傲,告诉他们同盟铁板一块。
二楼军机处,杰斯与一同晋升的四副将开箱对比刚获得的奖励,随着方方正正的木箱打开,入眼是制服,一翻一拿发现都是二套,外加二双黑油油的皮鞋。制服一拿开,下方有三个小木盘,一个装着将军印和一副纹章,一个装着地契、产业凭证、八枚印有各部族名和族旗的金币,最后一个是三扎百元大钞一共三万。
杰斯带笑拿起扎钞票翻开,发现是连号后面上喜色又浓,正当他要查看地契,一旁几人却已带着喜色互问互道彼此得到的产业,一翻对较,五人所得相差无几,八族都给了价值相当的田产或产业,最让几人高兴是张镇的奖励,五人都分到了一处房产,不但同一个小区还是连号排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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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镇,运河旁,张扬,石景并排开竿,两人身后便是神盾局大楼。
浮不动,水在动,本就不宽的小河,加上往来不息的船支,鱼获好坏可想而知,入水鱼护中鱼儿三二条,看样子加起来都不够一斤。
张扬欲起杆换饵,却见拐角波涛又起,只得苦叹一声停下动作。不出所料,拐弯处又有船舟出现,且数量还不少,十几艘小船呼啦出现,慢慢悠悠从两个钓鱼佬身前漂过。
众目相对,钓鱼佬在看游客,船上的游客在看钓鱼佬,认出钓鱼佬身份的导游在尬笑,钓鱼佬苦笑朝导游摇头。
船舟渐远,而波浪未平,拐角处又有划水、嘻笑声传来。张扬唉叹一声倒躺于椅,语带疲惫道:在那都不安生,事连着事。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康国太子死了没?十三兵团那边什么情况?”石景没搭腔,而是问出心中疑惑,康国刺杀,同盟军一部被围,从得知消息至今已近十天,可这些天得到的相关信息却很怪异,怪异到信息源都不得不在情报未尾标上(侍定)两字。
张扬摇头无奈道:“皇帝命硬没死,太子却一直没露面,我那世叔受命回京了。南边被围的事,怎么看都像局,一个双方都参与,却因某些原因,变成了阴差阳错的误会。”
石景默默点头没多问,也不想再问,随张扬回国这段时间,见过太多不可思议,却又感觉合情合理的事,可万事经不起推敲,人一多,嘴一杂,一讨论,总能翻出阴谋,套路,阳谋的味道。
石景不想成为设局的人,也不想成为被设计的人,却偏偏被卷入其中躲无可躲,唯一的办法便只有,眼不见心不烦,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石景看向闭眼依旧叹气的人,不由感得他可怜,却又暗暗庆幸自己不是他,不是张扬,不必万事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