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巫涂的身影消失在酆都内城的时候,天空中的劫云也演化到了如火如荼的关头。
巫涂想要将劫云彻底收服,可他毕竟已经是经过洗心炼魄的鬼修,身上的功力过于纯粹了些。
虽然并不是不能炼化,但炼化出来的天劫必定会少了很多人间烟火气。真若是如此,也就失了因果之劫的真义。
而余安沁等人,正好成了送上门来的苦力,被巫涂故意陷在天劫之中。
看似不得不竭力抗拒,实际上却是在帮巫涂演化这场天劫。
当云层滚滚袭来的时候,毛晓寒和半夏是叫的最响亮的,声线高到曾市长想和声都和不上。
曾钦杰想起之前死皮赖脸非让美婷带自己来见世面,心中后悔不已。两只手紧紧抓住美婷的手腕不放,就差挂在她身上了。
美婷刚要没好气的骂他一句,劫云就已经铺天盖地而来,只一卷,众人便被冲的分散开来。
白茫茫的视野中,每个人都在身不由己的翻滚。耳边听着别人的呼喝声渐渐远去,心中惶恐渐生。
七八十个跟头连着翻下来,强悍如冯习宦都已经头晕眼花辨不清方向。再睁眼时,其他人早已经不见踪迹。
冯习宦愣了片刻,随即爆吼一声现出翼龙之躯,各式保命的法宝尽数抄在爪中。
前一驱亢龙有悔,后一驰飞龙在天。进退之间法度森严威风凛凛,摆出了一副拼力死战的架势,口中大喝家传密咒——“娘子救我!”
然而连喊数声,往日里有求必应的媳妇大人半点回声都没有。
孤身处于天劫之中,冯习宦心中怎一个忐忑。
眼见得天劫的力量引而不发,但四面八方传来的威压却是货真价实。
包大人口中所说小学生做高考题,身在局中之人感受得分外真切。哪怕只是场模拟考,也不是冯习宦眼下的修为所能消受的。
云海之中,上下左右全都是茫茫一片。冯习宦十余丈长的龙身掩藏其中,却偏偏令他生出了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的念头。
他周身的鳞片振振而颤,有一种无助感从心头泛起,心想这片劫云如此浓密广阔,就算自己全力飞驰,只怕也冲不出去。
既然冲不出去,那就严守门户吧。
冯习宦如是想,于是一身龙力勃发,六感皆开、全神戒备。这一戒备……就戒备了好几个时辰。
眼前是一片纯净到了极致的白色,白的像是小白鼠掉进了牛奶缸里。
冯习宦只能通过白色浓淡的变化判断出身边的云层还在流动。看的久了,双眼不免酸涩难当。
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雪盲症,于是便从法宝囊中掏出一副逼格甚高的oakley光波滑雪护镜来。
在空中一抖眼镜就变大了许多,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之上,眼前的光线顿时变得令人舒服起来。
等他再把护镜中的耳机戴好,音乐响起之时,他甚至觉得再戒备上几个时辰也不过如此。
然而那种茫茫然的感觉却在不知不觉间透过墨镜慢慢向里渗透,让周遭的一切都一点点松缓下来。
呼吸、心跳、思维全都在变慢,脑子变得昏昏沉沉而不自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习宦猛然间发现耳机里的一首重金属居然已经放出了二泉映月的节奏。
于是他颇有几分懊恼的想,若不是人类的电子设备老爱没电,人类的小妞老爱怀孕,这个世界几近完美矣。
然而随即便是一愣,心想为什么自己这么介意人类的女子爱怀孕这事儿呢?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跟他冯大官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紧接着又是一愣,自己姓冯?为什么自己会姓冯?自己是叫冯京还是叫马凉来着?
也许是叫马凉吧……马凉?那自己是不是应该有一根神笔……
就这样,他的思路一路跑偏,就像是在大雪中狂奔的路人。身后的足迹被风雪不断掩埋,再回头时已经浑然不见来路。
“我是谁?”
等冯习宦的思维回到这个基本的哲学问题上时,眼中已经只剩下茫然之色。
他不知所措的将自己的滑雪护镜取下仔细端详,却发现以他现在的智商基本上也就告别滑雪了。
对于冯习宦而言,时间开始失去了意义。
他的思绪变成了一颗弹珠,在永无穷尽的迷宫和死胡同中的不断碰壁。
每一次碰撞都会损失一部分动能,似乎正在不可避免的驰向停下来的那一刻。
然而就在这时,厚厚的云层中探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鱼头来。
这鱼头上颚两侧各生着一对碧玉般翠绿的触须,看上去也是神采非凡。
乍一看见冯习宦,鱼唇便一噏一张的,显得极为高兴。
“啊哈,原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发呆,也不知道叫着我一起!”
那条鱼开心的从云中游了出来,露出了修长如梭的身躯,尾巴一甩就到了冯习宦的身旁,围着他游了起来。
“你是……一条鱼?”
鱼的出现让冯习宦正在发散的思维猛地停了下来。
然而此时他头脑中已经碎的像是块被抡了一砖的前挡风玻璃,他废了好大力气才把脑海中几个相关的碎片攒在一起。
眼睛看着那条鱼,心里却在琢磨万一她不是鱼而是一只鞋垫,自己这么说会不会太冒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色的鱼大笑起来,笑声像是秋天的微风吹过金色的树林,爽快又令人欢愉。
茫然如冯习宦,听了之后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起来。
“说的好像你自己不是鱼一样!”
那条鱼靠了过来,跟冯习宦挨在了一起,蹭啊蹭的好不亲昵。
冯习宦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身躯不知何时早已经缩小了千百倍。
龙角、龙尾和龙爪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竟然也变成了鱼的模样。
然而这般巨变也只是令他怔了一刹,随即他便觉得自己原本就该是这般模样,包括身旁那条鱼对自己的亲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云层中,两条鱼互相围绕着游动了起来。
“不过呢,很快我们就不再是鱼了?”
在彼此鳞片的摩擦声中,对面的那条鱼用一种强行压抑着的低声向冯习宦耳语着自己的兴奋——
“五百年才赶上这一回,黄河上的龙门开了……”
“龙门?”冯习宦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那是什么?”
“傻呀你!”那条鱼用头狠狠的撞了一下冯习宦的腹部,动作轻车熟路。
冯习宦原本想躲,可身体却很诚实的待在了原地。
果然,连疼痛的感觉都不陌生,似乎这个名为鱼腩的部位正是她的固有攻击线路。
“跳过龙门,我们就能变成….变成….龙了哎!”
她眼中充满了狂热和憧憬,小心翼翼的说出了那种高不可攀的圣兽的名字。
“龙么?”冯习宦口中喃喃自语着,然后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能变成龙哎,那么牛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