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很少在午夜惊醒。
这一次她醒来,好半天才缓神,坐起身,听见房间外踏过佣人的脚步声。
起床开门,小仪在房间外经过,侧着头打哈欠,怀里抱一床崭新的被褥。
猛地看见平日里严厉的管家婆,她一抖,瞌睡虫惊走,停下来结结巴巴喊:“陈姨。”
陈姨应声,看向她要去的方向——他们在三楼,如今三楼以上只住了二爷,旻少爷和池夫人。
她这是半夜去哪?
她问得严厉,小仪快哭了,结结巴巴回答:“是二爷,半夜叫。”
“做什么?”
“叫……叫人去换床单。”
“换床单?”陈姨拧起的眉头僵住。
虽然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可二爷从来不会特意为难佣人,更别说半夜把人叫起来使唤,这是……
想了想,她说:“我跟你一同上去。”
五楼主卧。门开着,室内空无一人。
这间足有上百平的卧室在白天被她亲自带着佣人打扫得一尘不染,而晚上,却换了番样子。
换下来的床单,被向来有洁癖的二爷随手卷起,扔在灰色地毯外,孤零零躺在地上。被子摊开在一侧,隐约可见揉皱揉乱痕迹。
陈姨抬眼,瞧见浴室门紧闭。
*
再醒时,已是天光大亮。
炫目的日光灼着她眼皮,周璟合着眼翻身,头埋进枕头里,睡衣沿着肩头向下滑,玉白的肩头几道交错红痕。
闻到枕头上不属于她的味道,她才转醒,睁开红肿的眼皮。
不知不觉,她已在大床上滚过几个来回,落到池商序昨晚躺的那边。新换的床单上是干燥清洁的香气,他早就起来,房间里空无一人。
抬眼,挂钟上时间是中午十二点过七分。
她猛地坐了起来,浑身不适酸痛,又惨呼一声,重重倒回床上。
门外,陈姨拦下匆匆忙忙上楼的人。
“五小姐。”
池卓然穿宽大衬衫工装裤,脚踩一双皮靴,登登登上楼,手里拎着个巨大的袋子,抬头和她打招呼:“陈姨,我找二哥。”
“二爷出去了。”
“那我找二嫂。”
这一家里,池卓然最是随和好说话,陈姨赶紧把她拉到四楼,小声说:“周小姐还睡着呢,您吃过午饭后再见吧。”
“还睡着?”池卓然看了看屋外大亮的天色,正午日头高挂着,热得不像二月,她刚从外头回来,热得鼻尖沁汗,随意用手背一抹:“二哥都不叫她的么?”
这家里的小辈有哪个不怕池商序?他一冷脸,都要吓个半死。他说白天不许睡过九点钟,她就算是八点才睡,累得要死都要九点之前爬起来。
这个二嫂还真是特别。
小仪在她身后擦花瓶,小声地打着哈欠。
陈姨说:“大概是换了床睡不着,昨晚快天亮才睡下,也该让周小姐好好歇歇呢。”
当然,她没提二爷半夜叫人起来换床单的事。也没提她离开房间前听到的那一声压抑痛吟。
今早更是骇人。
连地毯都被扔出来了。
她想了想,只觉得头痛欲裂。
二爷带她在家里住几日,她怕是要少活好几天。
“唔……”池卓然点了点下巴:“好吧,那我午饭后再来。”
说完,又拎着她手里那不知装了什么的沉甸甸袋子下楼,一转身,碰上上楼的池商序。
她那如煞神般凶恶冷漠的二哥在家中也穿整套西服,打领带,扣子系到最后一颗。如冬日湖里打捞上的一块冰,沁透丝丝的凉意。
池卓然下楼,他上楼,视线碰上。池卓然下意识并腿站好,规规矩矩喊:“二哥。”
“嗯。”他停下,手里拎了个小纸袋,垂在身侧,半遮半掩,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去哪?”
“给二嫂送礼物,她还睡着。”池卓然说着,视线游移,瞧见他喉结旁那颗痣。
一抹圆圆的红痕,很浅,覆盖在那颗痣的上方。
奇怪,香港这个季节有蚊子么?
“等她醒,午饭后再见你。”池商序向上走,卓然一边应着“好”,一边向下,和他擦肩而过。
视线落到他手上,她骇然。
虎口一道明显齿痕,像是被小兽发狠咬过,红得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