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同一人讲不同语种时声音会有些差异,但若是周璟此时不像做贼一样紧张,便会听出随着那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一起来的,是她更为熟悉的冷冽清香。
而此时,作为偷偷翻越邻居家阳台的不明角色,她很有自觉地直起身,还没看清来人是谁时,转身就跑。
好在没选择原路返回,而是从她“不好相处”的邻居家跑了出去。
“咚”
关门声惊天动地。
经历一次惊心动魄,仿佛快从她口中蹦出来的心脏也一同留到了那过于一尘不染的邻居家。周璟没回到自己房间,而是一路跑到了一楼,敲clare的房门。
人当然是不在的,门口挂了一个“勿扰”的小木牌,她穿着家居服和拖鞋又踌躇了一会,才做贼一样地悄悄回到了自己家。
还好,还好,没有什么奇怪的黑人大哥扛着一米多加特林冲到她家里来讨个说法。
咬着唇在客厅里团团转了一会,周璟接了一通电话。
隔着六小时时差,这通电话来自国内,是两月来导师和她第一次语音联系。
因为她早已经达到国内研究生的毕业水平,导师才放心将人外放到巴黎,时不时线上交代她帮设立在这边的工作室做一些杂活。
这次,则是帮他带一队高中生去广场写生。
很难说不是杀猪用牛刀,但周璟也不想去解释自己提前就达到毕业要求是因为有carent这个练手的地方给她“开小灶”。
“具体是什么时间呢?”
“如果你今天有时间,那就是今天到后天,每天下午两点开始,五点钟结束。”导师交代道:“人不多。”
导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平日里最爱养生泡枸杞,对待她像对待自己家女儿一样亲切,又嘱咐道:“你也不要一直泡在工作室。难不成不出门的时候就一直在家里画图裁衣服?”
周璟侧头,看着被摊了一桌子的各色布料和满当当的人台,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她下午有空,吃过午饭后便直接前往约定地点。
孚日广场横跨巴黎第三区和第四区,天气晴朗时周边的建筑群便显得格外壮观。穿过广场的廊道,周璟看见拿着画板四散在广场角落的年轻人们。
一部分煞有其事地架起画板,摆放颜料,另一部分还在忙着打打闹闹,板包随意地甩在地上,任由白鸽飞在其上悠闲踩踏。
她最不会做的就是看孩子,只能走向一个看上去是负责人的,摆摆手,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看上去是个娃娃脸的少年站起身来,身高遮天蔽日,一本正经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低头——
“唰”
周璟面无表情地把手抽了回来。
吻手礼就不必了。
只是她不知道,广场一旁的树荫下,长椅上坐着的男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穿一件浅色的长风衣,双腿交叠,手臂松散地搭在座椅靠背上,是难得的放松神色。
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点了点,视线追随着广场中央那抹白色身影。
她似乎是有别样的魔力,刚刚像小动物一样四散吵闹的一群半大孩子都愿意听她的话,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地坐在画板前握笔,等她一个又一个的指导过去。
不知是身边的金发少年说了什么,她平静的表情出现一丝惊讶,然后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欢快的笑声伴随白鸽飞舞,就这样定格在他的眼底。
池商序垂眸,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池晋川的对话窗口。
他说老爹那边已经搞定,把需要签字的工作都推给他找的“代理人”做,叫他只管放心,权当度假。
度的什么假?是指这种只能远远看着她、不能上前的憋屈?
似乎是口头上的指导出现了瓶颈,她勾了勾手,示意少年起身换自己来,那高大的身影便将坐在窄小椅子上的她遮掩了大半,只余侧头说话时尖尖的下颌和自然泛粉的唇瓣。
她寥寥几笔就在纸上勾勒出春日的色彩。
“老师。”
“嗯?”周璟一只手挽着散落的长发,另一只手握笔调色,听见身后的少年低声问她:“你用的什么香水?”
他是人群中唯一一个亚裔,也是第一个主动上来与她交流的。中文的交谈似乎形成了“加密通话”的效果,坐在他们旁边的女孩面不改色地画着。
周璟回头,目光微扬地看着他。
典型的东方面孔,比起凌卓的害羞和青涩,他虽然年纪更小,只有十八岁左右,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野痞气质。
甚至敢更放肆地将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微挑眉梢:“嗯?”
“嗯什么?”沾了调色颜料的画笔重新塞回他手里,周璟在他惊讶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站起身:“还有心思闲聊,你自己也能画是不是?”
到底还是小孩儿,被她下了脸子,唇角耷拉着“嘁”了一声,坐下了。
她“嗬”地笑了:“小屁孩。”
随意地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扎起来,通过旁边小姑娘带的金属洗笔筒外壁的反光,她看到身后不远处有一道浅色的身影。
被注视的感觉一瞬间十分强烈。
猛地回过头,刚才坐了人的长椅空空如也,似乎只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