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午夜微风吹动轻纱窗帘,屋内景色半隐半现。
阳台的门开了一半,窗外树影婆娑,冷月光芒倾泻一地,恰好与掉落地板的礼服裙相称。
拼接的长沙发上,拥挤着两个身影。
吊带裙肩带滑落一边,绯红色小痣在夜色下生出妖精般的魅惑,池商序抬手用手指勾上去,重新搭回她肩头。
屋内飘散暧昧的氛围。
他依旧是来时那身装扮,只是西装外套与她的礼服裙落在一处,白色笔挺衬衫被揉皱揉乱,扣子一路打开到胸前,露出冷白而精壮的胸膛。
月色下,周璟的手臂枕着他胸膛,池商序眼眸半眯,全然一副野兽吃饱喝足后的倦懒餍足。
手指一下下把玩着她垂落肩头的秀发。
不知是谁先开启话题,周璟点了点他的下唇,轻声道:“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讲。”指尖被他咬住,狼似的咬一下。不重,但热烫的温度还是沿着手指一路传到了心里,让她一下收回了手。
“我只记得你那时找到我,想背我走出那片荒原,后来的事情就想不起来了。”周璟趴在他身上,晃荡着两只腿,就这样和他挤在一起,温暖又亲密。
后来她的记忆,便都来自院长林阿姨的描述:被捡来时,她抱着腿在桥洞下睡着了,高烧接近四十度,整整昏睡了三天。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救不活了,还有人觉得晦气,只有林阿姨始终没放弃过。
逐渐飘远的思绪被池商序拉回。他指尖摩挲着她肩头的小痣,像是叙说一个遥远的故事一般,缓缓开口:“我们在荒原里走了一天一夜,食物已经吃光了,只剩下半瓶水。”
“最后靠着这半瓶水,还有在野外挖洞、吃虫子,终于走到了公路上。”
虽然他语气缓而轻松,周璟还是在寥寥几句中体会到当时的艰难和困境。
“我们原本的打算,是拦下一辆去往曼谷的私家车,先去城市里,再寻找联系家里的办法。”
池商序眼眸低垂,黑眸中神色陡然凌厉:“但是,怪我年幼,判断失误,轻信他人。”
“你我吃了被下过药的饭菜,险些再入虎口。”
幸而当时年幼的唐鹤宁因高烧而不肯吃饭,只喝了几口干净的水,不然他们还会遭遇什么?恐怕一个都回不来了。
“我们装睡骗过那两人之后连夜逃跑,再次被缅北那群人贩子发现。我中药行动困难,你就把我藏在草堆里,自己引开他们……”
讲着讲着,他眉头蹙起,仿佛又通过叙述回到十几年前那个午夜。
他精疲力尽、伤痕累累,只能徒劳地抬起手,想要拉她回来。
高烧未退的小女孩脸红得发烫,只是坚决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郑重说道:“哥哥,等我回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几年。
他不知何时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从港岛来的车队找到了他,泰方警察在周围上百公里内搜寻了七天七夜。
没有消息。
她像是彻底消失了,不留一丝痕迹。
池商序的手指按在她的红色小痣上,然后说:“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
周璟摇了摇头。
“你走前与我说,你是受伤后会留下痕迹的体质,于是用麦梗在手臂上刺了几下。”月光下,红色小痣周围的皮肤被拉抻开,那形状不规则的痣才显出原本的模样。
随着岁月的流逝,痕迹已晕开,但仍可辨认,它正中是空心,边缘的一整圈里有一条不明显的缺口。
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字母“c”。
“你说,你留下了独一无二的痕迹,叫我一定要在未来的某日认出来。”他微微仰头,吻在那颗痣上,用力地将她拥紧:“我认出来了。”
“没有太迟,对不对?”
周璟没有讲话,只是红了眼眶地吻上他。
他讲的,是他曾经为了寻一个人,独自前往缅泰交界,深入人口贩卖组织,惊险脱困。而他没有讲的,是自那以后的每一年每一月,午夜梦回时的恐惧和心空。
自那以后,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就变了个模样。
他开始变得沉稳,开始变得沉默,与家庭心理医生约谈一个又一个下午,从未让家里人发现。
直到他心脏丢失的那一部分被找回来,池商序因此终于变得完整。
开始的猜忌和怀疑,而后的试探和相信,本以为只是履行年少时未完的义务,医自己的心病,等到再抬头看时,才发觉已情深难抑。
客厅的纱帘温柔飘荡,圆月时隐时现,透过半开的阳台门,周璟可以看见隔壁阳台的扶手椅。
在他还未被戳穿身份的那几日,邻居那位神秘的先生便是每夜坐在躺椅上,边吸高卢香烟,边读一本书。
一吻终了,她微微抬起上身,去拉开茶几的抽屉,池商序的吻便沿路落在她颈间和锁骨。
直到她不熟练地衔起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再用他口袋中摸出的火机点了火,他又笑起来:“学坏了,是不是?”
但他也没制止,只是看着她慢慢坐起来,盘腿坐在沙发边缘,吸一口,再附身,唇对唇地慢慢渡给他。
他享受独处,却更享受与她分享的每一个时刻。闭起眼,缓缓将吻深入。
周璟却一下抽离,在他疑问地看来时,夹着一支香烟,郑重却又紧张地说:“池商序。”
“嗯?”
“我们结婚吧。”
利益互换下的契约婚姻早已被抛到脑后,她此时想说的,是来自内心的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