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鹤宇悠闲地摆弄了两下手机,抬头看过来时,周璟的神情已恢复自然。
她动了下手指,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擦手,一边跟着他往小花园走去。
眼角余光瞥见唐鹤文转过头,接起了另一通电话。
他眉头蹙起,却不是不耐烦,而是掺杂着些许复杂情感,叫人看不清。
初夏之际,太平山顶草色葱郁。唐家四季如春的花园里花团锦簇、争奇斗艳。金丝海棠在日光下折射水珠的光泽,三色堇簇拥成团,沿路开满。
她路过时,女佣刚包好一捧新鲜的手捧花,抖落花瓣上的露珠,再郑重地交给她。
“谢谢。”周璟道谢后接在手里。
从枝头新裁下的花枝,不需要多一个醒花步骤就开得格外好,唐鹤宇抬手,拨动金丝海棠的花瓣,无意地说道:“那两个人的判决出来了。”
时间已过去一月余,当时的惊心动魄早就远去,在她心里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日池商序的身影。
过去的人和事,已经再不能撼动她一丝一毫。
所以周璟低头嗅了嗅花的清香,同样无所谓地问:“怎么样?”
“一个死刑,一个二十年。”唐鹤宇手搭在后颈,晃了晃脖子:“这只是按绑架案来算。”
“其他的,包括温家公司财务上的漏洞,假公济私吞掉的钱,再慢慢清算。”
一笔一笔算清,足够叫所有为难过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足够叫那看似有希望的二十年变成与无期无异。
在周璟看不到的地方,与她有关的人和事都在变化。在她看得到的地方,过去的一切情感在缓缓复生。
包括爱情,包括亲情。
她心里复杂,手指握着那捧花松开又攥紧,最终只说了一句:“辛苦了。”
而现下,唐鹤宇终于有些理解,朋友和他抱怨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正如他和此刻的周璟,比以前的朋友关系更进一步,却也无法达到百分百信任且亲近的兄妹关系。
甚至,从某种方面来说,她看起来更局促和客气。
这种关系让他凭空生出一种急切和暴躁,又在看见花园中的秋千时被缓缓抚平。
弯月形花园正到了最宽敞的那一处,正如他过去每一次看到一眼后就不忍再看的,绿丛中有一架藤蔓缠绕的秋千。
从秋千最开始被做出的那一天开始,唐家聘请来维护花枝和秋千本身的,就一直是那一名园丁。
十几年来,他只有这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一周两次,一次半日。将藤蔓修剪到合适的长度,修补秋千本身的裂痕和岁月的痕迹。
单瓣茉莉清香淡雅,却更娇贵。不耐寒、不耐涝,又扛不住虫害。像极了原本住在花园里的这一位。
许多人都觉得,不管是唐家的不放弃寻找、还是园丁十几年如一日的维护,都不过是无用功。
或是说,是一种心里安慰罢了。
但当园丁直起身子,目睹着初夏的第一瓣茉莉绽放时,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抬起头。
背着光走来的女人身着再简单不过的衬衫西裤,半长发散开在肩头,正侧头冲着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也不知是讲到了那一句,两人颊边同时浮现出笑意,竟有七八分相似。
园丁一时间忘记了呼吸,直到唐鹤宇走到他面前,女人的视线也因此落在他身上。
“您是……”
“您好。”女人顿了顿,似乎对自己的身份感到有些别扭。
半晌,才如释重负般缓缓开口:“我是唐鹤宁。”
茉莉的花期是五到八月,六月第一次盛开,八月上旬最盛。
就像是约定好一般,在她踏入花园的这一刻,二零二二年的茉莉花期悄然到来,第一朵单瓣茉莉吐露花蕊,随后是第二瓣、第三瓣……
对成年人来说,这秋千似乎过于低矮了。唐鹤宇的手扶上去,稳定住摇摆的秋千,然后在飘荡的茉莉清香中问她:“要坐上来吗?”
曾经,唐鹤文在生日晚宴上问过她,带着试探,或是怀疑。
而现在,她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秋千正对面是维港正午的景色,海岸线宽阔绵长,似乎能听见汽船和邮轮靠岸的鸣笛声。
如果坐在秋千上,便能在一次次反复升起又落下时俯瞰东方之珠的美景。
唐鹤宇站她斜后方,手搭着秋千藤蔓,不知在想什么。
周璟笑了笑,把手捧花递给一旁愣怔的园丁,然后挽起袖子:“那你扶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