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晨觉得自己大约是遇到了个神经病。
莫名其妙的,上门就说自己练的刀法是他师父教的……
而且听他口气,好像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所以他当时转身就走。
那年轻人也没有追来。
倒是让赵晨松了口气,结果第二天他照旧去自己练刀的地方,打算继续苦修。
然后就看到那年轻人还在那里。
而且还在当时躺着的那个位置……昨天夜里飘了点雪花,一点没浪费,全都盖在了他的身上。
好在雪不是太大,也就薄薄一层,不然的话,赵晨都未必能够看到他。
“你怎么又来了?”
赵晨忍不住有点恼怒了。
自己好容易得到了刀仙传授的刀法,打算好好练一练,刀仙让人传话,说这刀法练好了,有助于杀敌。
正该是自己建功立业的时候。
好死不死的竟然出来这么一个绊脚石。
结果那年轻人迷迷糊糊的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刚睡醒,然后打了老大的一个哈欠,翻身坐起:
“什么又来了?老子根本就没走。”
“……你别告诉我,你昨天晚上,一整晚都在这里睡觉?”
赵晨一边问着,忽然有点于心不忍。
这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倒不是什么破破烂烂的,却也很是脏乱。
脸上各处,还都有伤疤。
可见过去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大冷天的,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就在这野地里睡了一晚上。
竟然还没把他给冻死?
这脑袋多半就是冻坏的吧?
心中想着,就见那年轻人果然点了点头。
“伱为什么不进城里睡觉?”
赵晨又问,问完之后,就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有钱的话,谁不愿意进城睡客栈啊?
再不然,有亲友可以投奔,总不至于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挨冻受累。
然后就见到那年轻人瞥了他一眼:
“懒。”
“……”
赵晨沉默了一下,最终笃定,这年轻人的脑子果然是坏了的。
“你今天还要练刀?”
年轻人忽然开口询问。
“……是啊。”
“你的刀法是谁传授的?”
“你不是说是你师父教的吗?”
赵晨哭笑不得,这人前言不搭后语,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忘了。
然后就见年轻人似乎是冥思苦想了一下,这才说道: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我就知道,我一直都在找一个人。
“一直找,一直找……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慢他一步。
“等我到了的时候,他就去另外一个地方了。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大房子,门前有个老头跟我说,认识我,说我在找我的师父。
“可我不记得我有师父,然后他就说,你师父是惊神刀江然,他的刀法很是厉害……如何如何。
“哎……可我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不是我师父。
“不过有一点,我确实是知道这个名字,而且,我可以肯定的说,我确实是在找这个人。”
赵晨听得呆了呆。
还能说到刀仙身上?
他想了一下问道:
“那……你都不记得了,你怎么说我的刀法是你师父教我的?”
“那老头给我演示了一下我师父的武功,免得我到时候找错了人,再被人给骗了。
“你的刀招之中,藏着他的意,这一点瞒不住我。”
年轻人冷笑一声:
“老东西就知道瞎操心,老子我聪明绝顶,谁能骗的了我?”
“对对对……”
赵晨觉得还是先顺着这个神经病的话说吧。
总感觉这人说的话,好像还言之有物。
不是胡编乱造的……
万一这人真的是江然失落在外的徒弟,自己也得帮帮人家不是?
毕竟人家还传授自己刀法了呢。
这么想着就继续问道: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在那大房子里住了一段时间,听那老头给我说我师父的事情。
“再后来,我忽然就不耐烦了。
“打算去找找我师父,当面问个清楚。
“然后我就打听着他的消息,找到了这里……可是,又跟过去一样,每当我来的时候,他就走……
“这人怎么这么能跑?他就不能安安稳稳的等在一个地方,让我好好找到他吗?”
“……这,许是你师徒相见的缘分还没到。”
赵晨随口敷衍了一句,然后又问道:
“那你既然知道他不在这里了,你为什么不动身去找?”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在心里罗列了一大堆可能存在的理由。
然后就见那年轻人两眼一翻:
“我懒……”
“……看出来了。”
赵晨觉得,这人不是懒,多半是真的有病。
而且病的还不轻……
可是这倒是叫赵晨纠结了。
接下来怎么办?
这好像真的是刀仙的徒弟,自己承蒙大恩,不能不有所回报啊。
可刀仙他老人家什么都不缺,和当朝长公主都暧昧不清的。
自己回报什么都是闹笑话。
可是……他这弟子好像很需要帮助。
那自己,要不帮着他找找刀仙?
赵晨心中泛起这个想法,却又觉得有点异想天开。
正琢磨着呢,就听到那年轻人揉了揉肚皮说道:
“师弟,你能不能给我找点吃的。”
“啊?师弟?”
赵晨呆了呆,环顾四周:
“叫我?”
“当然啊,我师父传授你刀法,你不就是我的师弟吗?”
年轻人少有的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师弟乖,师兄我饿了,你能不能给我找点吃的。”
“……行。”
赵晨本来就觉得自己应该回报一下江然。
本来还发愁没有合适的门路呢。
结果,这门路就送上门了。
自己好好招待一下这刀仙弟子,不就是报答江然吗?
至于说师弟,徒弟……赵晨是想都没敢想。
他有自知之明。
自己一个小小的边城兵卒,年纪也不算小了,早就过了练武的最好时机。
刀仙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自己怎么可能高攀的上?
但高攀不上无所谓啊,这刀仙弟子喜欢叫,那自己就姑且听着呗。
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起来。
加快脚步去给这刀仙弟子买了不少的吃喝。
烧鸡,烧饼一类的应有尽有。
很快,赵晨就回来,看那年轻人还在原来的那个位置……
忽然福至心灵,问道:
“你身上有银子吗?”
“有啊。”
年轻人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烧鸡,抓起来就狠狠地啃了一口,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大元宝:
“临走那会,那老头塞给我的,还有银票,缝在了衣服里。”
“……”
赵晨咧了咧嘴:“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买?”
年轻人抬头一笑,笑的桀骜不驯:
“因为我懒……”
赵晨一口气没上来,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还缠着绷带的腿。
忽然感觉这年轻人面目可憎。
结果那年轻人一边吃一边说道:
“我看你怪靠谱的,要不,我吃完了之后,你跟我一起去找师父吧。”
“啊?”
赵晨一愣,自己去找他做什么?
当即连忙说道:
“其实我不是他的弟子,他就是传授了我一招刀法而已。
“我们就见过一面……”
那年轻人闻言连连点头。
赵晨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失望。
他其实挺期待还能再见江然一面的。
如果这位刀仙弟子,一直邀请自己的话,自己‘勉为其难’倒也不是不能不去。
可现如今话说明白了,人家估摸着也知道,自己就是一个路人。
没有资格再去面见刀仙。
然后他就坐了下来,看着那年轻人吃。
他许是几天都没有吃饭了,因此吃的很快,一只烧鸡不过片刻之间,就只剩下了骨头。
烧饼都是两三口一个……
看的赵晨直咧嘴:
“你悠着点,别噎着,喝点水,对,喝点……”
很快,年轻人吃饱喝足,拿袖子一擦嘴,然后伸了老大的一个懒腰:
“走吧。”
“去哪?”
“找师父。”
“啊?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不是……诶,你干嘛?”
“你废话太多了。”
那年轻人上来一把攥住了赵晨的肩膀,赵晨只觉得这人手掌好似铁钳,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分毫。
心下这才知道,这人果然了得,不愧是刀仙弟子。
紧跟着,赵晨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而起。
却是被这年轻人拽着,直接飞掠而去。
待等看着锦阳府越来越远,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被人给劫走了?
“你……你至少等我给家里留个消息啊……”
“啥?”
年轻人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
“算了,我懒得听……”
“……”
……
……
锦阳府发生的事情,江然自然一无所知。
他们这一路,却是比预想之中的顺利的多。
除了中途遇到了那位北道奇侠,算是稍微有点小波折之外,其他的时候,连个山贼都没看到。
长公主表示,这是因为金蝉王朝治国有方。
百姓有饭吃,没必要落草为寇。
江然对此只能表示呵呵……
虽然有句话说,要是有饭吃,谁愿意当贼啊?
可其实还真的有人喜欢当贼。
不事生产,无本营生,杀个把人就能获得银子,女人,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了吗?
普世之下,什么样的人没有。
但是这一路没有山贼,到底是有点古怪的。
不过这一点倒也无伤大雅。
反倒是加快了江然等人的步伐,让他们的旅途越发的顺利。
而眼瞅着年关在即,他们也不打算大过年的在外面露宿。
便索性暂且留在了一个名为四方府的府城之内。
于客栈之中包下了一个院子,打算就在这里过个年。
左右耽搁不过两三日的光景,然后就继续出发。
如今天还没完全黑,江然就被一群人从房间之内拉了出来。
长公主说,四方府过年前后最是热闹不过,街上到处都是各色花灯,百姓走出家门,看花灯,猜灯谜,赛诗会,诸如此类的活动比比皆是。
唐画意则表示,她刚进城那会就听说了,今天晚上城内胭脂楼中,有一位一直卖艺不卖身的花魁,打算开始接客。
各方豪客都想一掷千金,买下这第一夜。
然后对江然说,要不要帮他买下……弥补一下当年老酒鬼对他的戕害?
就连唐诗情都跃跃欲试,想要和江然一起去街上逛逛。
这番盛情难却,江然便也只好出了门。
留下厉天羽他们看家,江然就带着长公主,诗情画意,还有叶惊雪,以及楚云娘。
本来还想带上田苗苗的。
结果田苗苗对此不感兴趣,说要是有人唱戏的话,她倒是愿意去看看。
吴笛那会不在客栈,江然也就没有理会。
反正有田有方默默的看着呢,出不了什么乱子。
几个人这边瞅瞅,那边看看,江然于这当中,自然是稍微放肆了一把。
于一个题诗赠物的摊位跟前,很是当了一把文抄公。
借前世几首名作,震惊的四方结舌。
长公主等人看着江然更是惊为天人。
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诗才如何,在这时代意义不大。
固有文人骚客,好舞文弄墨,却也跟江然这样的人沾不上什么关系。
更何况,文抄公这种事情,偶尔一次无伤大雅,一直抄那就没意思了。
一路走一路看,待等夜色降临,周遭花灯缤纷亮起,倒确实煞是好看。
江然也极少看到这样的场景。
小时候是不感兴趣,后来老酒鬼隔三差五的就离家出走,江然一个人就更懒得出门了。
如今这万家烟火,却是让江然忽然对脚下这个世界,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尤其是身边诗情画意,一左一右的站在两旁,更是让江然心头莫名的多了几许安稳的感觉。
这一夜也并非是没有丝毫变故。
最引人注目的是,胭脂楼的那位花魁没能真正的寻到一位恩客。
因为就在关键的时候,来了一位江湖好手。
不管周遭人等的反应,直接就将那花魁强行带走。
据说那人武功高强,胭脂楼的老鸨子派了很多人去追,去找……结果全都铩羽而归。
有些是找不到,有些找到了打不过,落得一个狼狈收场。
不过此人倒是因此出了名。
其人姓莫,叫莫不凡。
当然,这事跟江然没有什么关系。
非要牵扯上一点关系的话,那就只能说,这胭脂楼是铁骑盟的产业。
铁骑盟和血刀堂是对头。
江然作为轩辕一刀的师父,跟这铁骑盟算是有仇。
他当时在锦阳府也确实是杀了不少铁血十三骑的人,包括他们的马,还有马车,都是抢夺铁血十三骑的。
如今这人闹这一出,其实是得罪了铁骑盟。
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是跟江然处于一个差不多的位置。
只是,这般硬说就没有意思了。
一场花灯看完,再转一日,便是大年三十。
客栈里都红红火火,掌柜的也透着喜庆。
见人就笑,还挨个给留宿的客人们,都多赠送了几个菜。
店小二们许是都被塞了大红包,因此各个都是兴高采烈。
江然他们这帮人自然也是凑了好大一桌子,他被推到了首座上,本来他是不愿意的,毕竟长公主还在呢。
结果推脱不过,便也所谓了。
江湖人嘛,讲究的都是一个无拘无束。
而这一行所有的人,全都被叫了过来。
包括阶下囚易苍暝……都被拽来,找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
江然举起酒碗,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结果田苗苗已经风卷残云,吃的满脸都是油。
江然有鉴于此,索性也不说废话:
“赶紧动筷子,不然的话,田大傻妞就全都吃光了!!”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吃喝。
这一顿饭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也没有什么暗藏的风波。
众人痛痛快快的吃,痛痛快快的喝。
江然自己也真的是敞开了肚皮,喝的掌柜的都脸色苍白的过来探寻,生怕大过年的喝死了人。
结果看江然面色如常,半点异样都没有,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手底下的人拿了自己的银子给自己买了假酒……
一番热闹折腾到了大半夜,众人这才尽欢而散。
这一夜,除了江然之外全都喝多了。
唐画意平日里就极少饮酒,除了纵意高歌一类的千蕴山庄名酒,其他的根本看都不看。
今天晚上也是喝的五迷三道。
拉着唐诗情就要拜把子。
唐诗情看着自家妹子胡闹,也是无可奈何。
最后还真的和她拜把子了。
结果是大家一起拜。
唐诗情,叶惊雪,楚云娘,就连长公主都被拉过来凑热闹,自然也少不了田苗苗。
好悬没来一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江然任凭他们胡闹,估摸着明天一早,基本上也就都忘了。
一直到把所有人安安稳稳的送到了客房休息。
江然这才一个人提着一葫芦酒,来到了屋顶上:
“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守着。”
厉天羽看了江然一眼,也没有多问,便点了点头,翻身下去。
江然哑然一笑:
“这般沉默寡言……”
忽然他一扭头,轻声问道:
“这也是你们无生楼的风格吗?”
他目光看处并不见人。
但是有声音从暗中传出:
“无生楼有死无生,自然少言寡语,倒是叫江大侠见笑了。”
声音从江然看去的方向传来,江然却摇了摇头,举起了手里的酒葫芦,递到了自己的左边:
“大过年的,不想杀人。
“陪我喝一杯?”
来人竟然当真拿起了江然手里的酒葫芦,然后坐在了江然的身边:
“青国有人到无生楼下了单子,想让无生楼诛杀单玉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