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短暂的失落后,很快,夜斗就重新打起精神。
他挠挠头,道:“额……你们不是要问我问题吗?”
其他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接着藻月说道:“夜卜才是你的真名吧?”
夜斗点点头,想了想,又补了句:“抱歉。”
“可以啊,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五条悟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至于夏油杰则是问道:“那以后是继续叫你夜斗,还是叫回你夜卜?”
“夜斗!我现在用的名字是夜斗!”夜斗马上强调道。
然后,他看着除了有点小抱怨外,整体反应十分平静的咒术师们,又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们不生气吗?”
藻月不以为然的说:“人类只有几十年寿命,都能藏了一大堆秘密在身上,更别提你们这些存在了成百上千年的神明。”
夜斗愣了愣。
他似乎像是忽然松口气一样。
夏油杰微笑道:“夜斗,不如说说你的事情吧。”
不过夏油杰注意到,夜斗听到这话后,又稍微有点不自在了。
夜斗在回避自身的过去……不知为何,他忽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这时藻月好奇问起:“话说夜斗你为什么要用假名?这次要不是以前灰原提过一嘴你神社牌匾上的字有错,我们差点就不知道该怎么拉你上来了。”
夜斗闻言,目光略显黯淡:“因为那个名字是我父亲起的。”
不料说完后。
现场先是静止了几秒。
紧接着,眼前的咒术师们就突然激动起来,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惊奇道。
“什么?!你居然有父亲???”
“你不是神明吗!为什么会有父亲?!”
“啊?你难道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夜斗:“……???”
喂!你们几个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啊!
不过他们的反应稍微冲淡了他的不安,夜斗忍不住吐槽道:“废话!我也是从人的愿望里诞生的啊!”
“哦?”五条悟挑挑眉,迅速想明白了什么。
【神明诞生自口耳相传间。】
承载着人们愿望的信仰会产生对应的神明。
但,如果是属于独自一个人许下的愿望呢?
“对,那个许愿的人就是我父亲。”夜斗坦白道,“他是一个术士。”
突然间,事情就变得清晰起来了。
“你还和你父亲有联系?”藻月问道。
她想到昨天夜里入睡后,通过式神的视角所看到的画面,原来如此,敢情这次事件的幕后主导者是夜斗的父亲。
不过算计到了神明身上,藻月难免有点好奇这个术士的目的又是什么。
夜斗点点头,接着补充了一句:“我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从黄泉回来就要和他彻底断绝关系。”
大概是开了话头,接下来的:“神明是依托人类的愿望而存在,所以我从前一直很害怕,万一没有了父亲,我可能会从世上消失。”
可是现在……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后院里的神社,他已经有了同伴,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所以……现在他已经不怕了。
“我不想再像‘夜卜’时那样了。”
众人都隐约意识到,夜斗在叫做“夜卜”时期,恐怕并非善类。
硝子宽慰道:“可以的,你不是已经决定要做一个好神明吗?”
可是却见夜斗摇摇头:“不,不是,我的本质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
他想了想,说:“我回来之前,见到了惠比寿。”
众
人愣了愣。
随即反应过来,那是更替后重新诞生的惠比寿。
“他说,在他第一次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对这个世界一见钟情,想要为大家带来幸福。可是如果是我的话……”
说到这里,夜斗又突然哽住。
看见他这样认真的样子,众人也渐渐端正起来。
藻月忽然开口道:“你如果觉得说不出口,但不介意被我们知道的话,不如让我读取你的意识,将那部分记忆投影出来好了。”
“……”夜斗沉默半晌,最终点点头。
……
不多时,四周浮现出属于过去的景象。
在今天的人们看来犹如难民营一样的破落房屋,晴天时尘土飞扬、下雨时泥泞不堪的街道,与衣着光鲜亮丽的贵族形成鲜明对比,一个个骨瘦如柴衣不遮体的平民……
这就是千年前的平安时代。
此时,画面中远方传来孩童的笑声。
尚且年幼约莫五六岁大的神明,和一个稍大一点的女孩子一起手牵着手奔跑在荒野的路上。
还是孩童的神明脖子上戴着一串用草绳串起来的人耳朵。
画面外的观众们,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们今天也玩那个吗?”野良问道。
“嗯!”年幼的神明不假思索的应道,“绯器——”
随着他呼唤名字,野良变成一把太刀被他拿在手中。
然后他纵身而起,只是几个纵跳,就来到一处市集。
他随手挥动手中的刀,瞬间就有十几颗人头落地。
原本还有喧闹的街道,突然陷入死寂。
反应过来的人们脸上的笑容消失,如鸟兽散般纷纷惊慌失措的逃走。
可是凡人的动作,又如何能快得过神明的身手。
很快,现场只剩下被鲜血染红的地面和满地尸骸。
“不要忘记割下耳朵,要带回去给父亲。”
天真无邪的孩子,展现出最原始的恶。
“那个人肚子好大,我们剖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吧!”
【所谓的神明就是无论做什么都是正确。】
这是祸津神诞生后,父亲对他的唯一教育。
所以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
人并非天生就拥有道德。
在初生后的两三年里,婴幼儿阶段的人类是处在一种懵懂无知的状态,把自身当作世界的中心凭天性对周围进行探索,感受不到生死,世间万物在幼童眼中都是具有灵性能对话的对象。
而一个未经引导的神明就如同只有本能的新生婴儿一样。
收割人命在他们看来就和摘下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
他们就这样每天在奔跑,把生命当游戏一样戏耍。
直到有一天,意外出现了。
“您是神明吗?请问您能否赐予我姓名?”
水潭边一个亡灵少女向他搭话。
“?”夜卜好奇的回头。
大约是第一次遇到和野良一样可以沟通的彼岸居民。
让神明暂且忘记了父亲那“不要理其他人”的叮嘱。
“你叫夜斗吗?”
对方看着他用树枝在地面写下的名字。
念错了,是夜卜才对,小孩撇撇嘴,有点不满的想道。
“夜斗神大人,拜托您了!”
又或许是对方恭敬的态度,激起了神明希望获得更多人崇拜的本能。
“请您赐名,让我成为你的神器吧!”
哇!这种感觉好棒啊!
然后这一次神明直接违背了父亲“你只需要绯器这一把神器”的话语。
“名为樱,器为樱,来吧樱器。”
可是在给亡灵赐名的同时,亡灵生前的记忆也事无巨细的全部涌入他的脑海。
从呱呱坠地到出落成,最后路遇劫匪被歹徒奸杀弃尸荒野……临死前那份强烈怨恨和不甘,浓厚的情感不断冲击着神明。
好难受,为什么和赐名绯器那时不一样,这种感觉好可怕……
从前在被称作父亲的术士刻意的纵容下,任意施展恶意的神明,此时第一次产生了对人类的共情。
他隐隐约约想做些什么让对方高兴,希望能得到更多的认可和赞美,最后还有……获得更多信徒的祭拜。
于是他开始萌生出了善恶意识。
……
看到这里时,咒术师们不约而同的想起先前菅原道真那句似有所指的话。
【这个国家的人和神之间的因果比你们想象中要深得多。】
此时他们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一个事实。
如果高高在上的神明不能学会将目光从天上移到人间,平视地面的生灵,肆无忌惮的滥用自身力量的神明,将会是人世间最大的天灾。
神明所造成的破坏远远不是妖魔鬼怪和自然灾害可以比拟的。
咒灵在神明面前更是小巫见大巫。
小女孩仍然面无表情的将他深藏的记忆投影出来,然而其他人从一开始时凝重,到后面脸上渐渐失去血色,原本只是普通摆在腿上的手也从平展到收紧成拳并青筋浮现。
他们好像在竭力克制住愤怒。
夜斗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在这一刻,他好像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小孩。
【笨儿子,你以为除了老爸之外还有人能够包容你吗?】
【只要他们知道你的本质后都会离你而去,只有我们作为家人才不会放弃你啊。】
【算啦,既然你不信的话那就出去闯一闯吧。】
“我去抽个烟。”硝子表示她需要先静静。
夏油杰也明显的陷入纠结。
尽管明白当时的夜斗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童,所做的一切是大人刻意放纵下的结果,但是……
只有藻月和五条悟两人看起来还比较平静。
片刻后。
藻月开口打破沉默:“既然现在决定做个善神的话,那就好好干吧。”
“行了。”五条悟摆摆手,“老子会好好盯着你,不会再给你成为祸津神的机会的。”
原本脑袋已经耷拉下去的夜斗,闻言猛地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