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成对嫌日短,寂寞孤衾恨夜长,两天很容易地过去了,在这两天里,关山月整天陪伴着二位未婚妻绡红跟心畹,下棋,喝酒,品茶,或诗或画,白日小楼欢聚,夜晚花前夜下,或者剪烛西窗,把盏共话夜语,此情此景,委实是令人能忘却一切,只恨日夜苦短!
第三天夜里,关山月跟郭玉龙书房对坐,摆上了一盘棋,只听落子有声,或灯花倏然轻爆,别的再也难听到一丝声息!
何故关山月舍得离开两位红粉伴侣?
皆因如今是限期三天的最后一刻,他两个坐守在书房里,耐心静待“玉龙令”的回转!
快到三更的时候,已经下了十局棋,十局棋秋色平分,胜负各半,当然,那是关山月有心“放水”!
如今桌上棋盘上摆着一局残棋,看情势,是和了,关山月安详而泰然,郭玉龙却微显焦躁不安!他一推棋盘开门说道:“兄弟,这门功夫我不如你!”
关山月笑指棋盘,道:“胜负各五,最后一局是和棋,怎说……”
郭玉龙道:“你别装糊涂,胜负各五一局和,我是承蒙你高抬贵手,否则充其量我只能胜个一两局,我指的是镇定!”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哥,急并不能把他们急来,弈棋一如统兵作战,岂可焦躁不安,分心他鹜,你输得冤枉!”
郭玉龙道:“兄弟,三更了!”
关山月道:“以我看,不会超过子时,必有回报!”
郭玉龙道:“何以见得?”
关山月道:“‘玉龙令’下,哪个敢轻忽怠慢,有所贻误?”
郭玉龙笑了,但随即他敛去笑容皱了眉:“往日我心如止水,泰山崩于前而能颜色不变,不知怎地,今夜我却焦躁不安,无法镇定……”
关山月笑道:“大哥,胤禳有无秘密机关,跟你没关系!”
郭玉龙道:“我不知道,但……”
蓦地,书房后面那套间里,传出一声异响,那异响铮然,一如龙吟!
关山月一怔欲起,郭玉龙抬手拦住了他悚然说道:“兄弟,别动,那是我的‘八宝铜刘’……”
关山月一震,道:“大哥,‘八宝铜刘’……”
郭玉龙神情凝重地道:“是的,兄弟,你可知神兵利器能示警之说?”
关山月瞿然点头道:“知道,也确有过,昔日袁大将军归天之当日,我那柄‘巨阙’便曾无故铮然一声出鞘尺余!”
郭玉龙道:“兄弟,神兵利器日久通灵,都会示警的,当日我由‘南海’举家迁来京里的那一夜,我这‘八宝铜刘’就曾一连响了三次,第二天玄晔派来的京中大员到了‘南海’……当夜示警,第二天一早便有了变故,今夜‘八宝铜刘’又示警,只不知又要发生什么变故了……”
突然,套间里又是“铮!”地一声。郭玉龙眉锋一皱,道:“兄弟,这是第二声了……”
画廊上,传来了一阵轻捷步履声!
郭玉龙双眉一扬,目射奇光,道:“莫非已有……”
步履声及书房门外而止,只听燕翎在外恭声说道:“爹,‘玉龙令’回,来人求见!”
郭玉龙双眉一落,道:“唤他进来!”
燕翎应了一声,推开了门,一名英武中年黑衣汉子快步走进书房,近前施下礼去,恭敬说道:“见过爷!”
郭玉龙一摆手,道:“见过二爷!”
英武黑衣汉子抬了抬头,一见是关山月,当即施下礼去:“见过二爷!”
“不敢,阁下辛苦了!”关山月欠身答了一礼!
那英武汉子说了句:“谢谢二爷!”立即转向郭玉龙道:“禀爷,属下特来缴令回报!”双后呈上了“玉龙令”!
郭玉龙伸手接过“玉龙令”,道:“你说!”
英武黑衣汉子恭谨应了一声道:“属下等接令后,立即散往各处明查暗访,到刚才为止,证实胤禳并没有设置什么秘密机关!”
郭玉龙脸上浮现微笑,转望关山月道:“兄弟,如何?”
关山月皱了皱眉,没说话!
郭玉龙转望英武黑衣汉子道:“没有错么?”
“回爷!”英武黑衣汉子道:“倘有错误,您请唯属下等是问!”
郭玉龙一摆手,道:“好,大家辛苦了,回去后向上面领银百两,找个地方吃喝一顿去,只记住万事小心!”
英武黑衣汉子一躬身,道:“谢爷赏赐,属下还有下情禀报!”
郭玉龙道:“还有什么事?说吧!”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等这三天来虽然证实胤禳没有设置什么秘密机关,但却无意中发现一处可疑的地方……”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那是什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那是一座规模很大,占地颇广的寺院,听说鸠工兴建,连夜赶造,费时三个月刚落成!”
郭玉龙道:“那是座什么寺院?”
英武黑衣汉子道:“回爷,叫‘红莲寺’!”
郭玉龙道:“你觉得它什么地方可疑?”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在‘玉田’,‘唐山’一带,见着很多民妇向衙门递状子,属下一打听之下,才知道那一带近百家的男人都是木匠、泥水匠,在六个月前全部被人雇往某处盖房子去了,结果却一去半年没见一个回转,便连一点消息也没有,所以这近百家的女人都向衙门递了状子,请求官家调查这件事,可是听说难得很……”
郭玉龙道:“怎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那些女人没一个知道自己的男人被雇往哪儿去了,只知道半年前到那一带去招募工人的,是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带着京里口音的大汉,也知道他家的男人跟着那大汉往北去了,别的一无所知!”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说下去!”
英武黑衣汉子应了一声,道:“属下听说这件事后,心里虽然很觉奇怪,但正事在身,没工夫过问,可巧没多久属下就折向了北,等到了‘古北口’外的‘五龙山’上,属下在那儿发现了一座刚盖好的大寺院,而且看见有人在寺院后面的山上埋死人,看样子被埋的都是百姓,人数总有好几百个……”
郭玉龙双眉一扬,道:“可是那些木匠、泥水匠?”
英武黑衣汉子道:“当初属下也怀疑这跟‘玉田’,‘唐山’一带的事有关,几经细看之后,属下又发现他们除了埋人之外,同时也把成堆的刨、锯、泥刀一类的东西埋了下去,属下才知道他们埋的是木匠、泥水匠,属下更发现那指挥埋人的一人,身躯高大,浓眉大眼……”
郭玉龙目光暴射奇光,道:“够了,可看清楚那埋人的都是些什么人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回爷,那些埋人的,有的是喇嘛,有的是中原武林人……”
关山月目中寒芒一闪,道:“这恐怕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设置的秘密机关!”
“关爷!”英武黑衣汉子道:“我也这么想,可是那绝不会是胤禳的!”
郭玉龙道:“怎见得绝不会是胤禳的?”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看见其中有个武林人颇为面熟,在回来路上几经思索,才想起属下以前在京里见过这个人,这个人有一次在京里谋刺胤禳没能得手,假如他是胤禳的人怎会行刺胤禳?他既然不是胤禳的人,那么这座‘红莲寺’自然不会是胤禳盖的,胤禳他也没那么多银子,他贪好酒色,有银子全花在酒色上了!”
郭玉龙点头说道:“不错,你很有见地,分析得很好,在‘大北口’外‘五龙山’上兴建一座大寺院,最后又杀工人灭口,分明是怕工人泄露出去,这是一点可疑之处,还有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还有,爷,恐怕这座‘红莲寺’内,设置了不少机关消息!”
郭玉龙道:“怎见得?你看见了?”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虽没能看见寺内有什么设置,但却看见他们在埋完人后没有往回走,而走进了一座墓碑能移动,露出门户的巨冢之内,等他们都走进之后,那墓碑就自动移正,遮住了下面的门户,由这一点属下推测‘红莲寺’内可能还有其他机关消息!”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嗯,很好,还有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回爷,没有了!”
郭玉龙道:“好,你回去吧,记住,别把你的发现轻泄给任何人!”
英武黑衣汉子应了一声,施礼而去!
但他刚走了两步,突又回身说道:“爷,属下想起了一件事……”
郭玉龙道:“什么事?”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刚才所说的那武林人,曾经进出过几次胤祯所开设的那家‘集贤馆’!”
郭玉龙与关山月同时一震,随即郭玉龙摆了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英武黑衣汉子再施礼退了出去!
英武黑衣汉子走了,郭玉龙跟关山月却沉默着,谁也没说一句话,书房里沉寂得很令人不安!良久,良久,郭玉龙突然开口轻唤:“兄弟!”
关山月“嗯!”了一声!
郭玉龙道:“你看这座‘红莲寺’……”
关山月道:“像是胤祯的,但不该是胤祯的!”
郭玉龙道:“怎么说?”
关山月道:“倘若是他设置的,他该告诉我,让我知道……”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他派人到西南甘家去拉拢甘瘤子这件事,他告诉你了么,让你知道了么?”
关山月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摇头说道:“大哥,这件事跟那件事不同……”
郭玉龙截口说道:“这件事跟那件事有什么不同?”
关山月道:“那件事他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对他有益无害,这件事他要是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那就是对他有害而无益了!”
郭玉龙道:“我想听听你所说的对他有害的害在何处!”
关山月道:“很简单,大哥,他派我去破除胤禳的一个不知在何处,但得知实力异常强大的秘密机关,假使我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误把他这处秘密机关当成了胤禳的……”
郭玉龙道:“不错,假如这处秘密机关是他的,他既然派你去破除胤禳的一处尚不知在何处的秘密机关,为免你错把这一处秘密机关当成了胤禳的,他就该早告诉你,也就是说,你认为这处秘密机关不会是他的,可对?”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大哥!”
“那么!兄弟!”郭玉龙微微一笑,道:“那曾经几次进出‘集贤馆’的那人,他行刺过胤禳,如今却在‘红莲寺’后埋人,这件事何解?”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那……那有可能那个人是他们之中某一个的人,到胤祯这儿来卧底的……”
“诚然!”郭玉龙道:“这有可能,然而,兄弟,喇嘛们又何解?”
关山月茫然不知所措地道:“什么喇嘛何解?”
郭玉龙摇了摇头,道:“兄弟,你是难得糊涂,这件事你该比我清楚……”一顿接道:“如今咱们知道这座‘红莲寺’是所谓皇子们设置的秘密机关,而不是别人斥资兴建的,可对么?”
关山月点了点头:“既有喇嘛与武林人,就不该是民间盖的,也不会是哪个大臣斥资兴建的……”
郭玉龙道:“如今你我无法断定它是谁的,可是我问你,在玄晔这些儿子之中,哪一个供养的有喇嘛!”
关山月脸色陡然一变道:“该只有胤祯,跟老大胤提!”
郭玉龙道:“不错,那么我再问你,如今胤提的情形如何,他已被削了官籍,交‘宗人府’审理治罪,往日跟随他的喇嘛早散了,他又盖的什么‘红莲寺’?如今数来数去该只有胤祯一人了,对不对,兄弟?”
关山月没有说话。
郭玉龙道:“兄弟!不必这样……”
关山月笑道:“大哥!没什么!这原是我意料中事,我跟他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的,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早!”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兄弟,这座‘红莲寺’如今可确定是谁的了,接下来,你我再想想胤祯他此举究竟是什么用意?”
关山月道:“‘红莲寺’既然是他新设置的一处秘密机关,听他说实力又是那么雄厚庞大,他的用意就很明显了!”
郭玉龙道:“是……”
关山月道:“藉‘红莲寺’之力,除去我这个心腹大患,强过他的人!”
郭玉龙抚掌大笑,道:“一针见血,一语中的,英雄所见略同,只是,兄弟……”
话锋一顿,微笑接道:“你忽略了一点,漏说了一句!”
关山月道:“我忽略了哪一点,漏说了哪一句?”
郭玉龙指着关山月道:“胤祯老四他要除去的不只是一个你……”反手一指自己,道:“还要带上一个我!”
关山月道:“怎见得?”
“忘了?还是跟我装糊涂?”郭玉龙道:“他不是指定我帮你的忙么?”
关山月笑了,道:“他大概知道我跟大哥交情深厚,怕死了我一个之后,留下大哥你悲痛,所以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郭玉龙笑道:“还有,兄弟,固然他早就把我看成了眼中钉,恨不得早一天拔去为快,而主要的还是怕我洞悉他的阴谋之后,悲怒之下手持‘八宝铜刘’,硬闯‘雍王府’找他的霉气!”
关山月笑道:“不错,不错,‘八宝铜刘’所至,无不披靡,他区区一座‘雍王府’哪堪一击?皇上做不成事小,把命都贴上事大……”眉锋忽地一皱道:“这么说,他是看穿了我……”
郭玉龙微一摇头道:“那倒未必,有可能那用不着你的时候已经到了!”
关山月讶然说道:“不会吧?会那么快么?”
“难说,兄弟!”郭玉龙道:“自从那件案子后,有些人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可是他始终没放弃,甚至于变本加厉,暗中活动得更积极……”
关山月道:“这,大哥怎么知道?”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别把我当成不问世事吃闲饭的,也别以为我是耳不够聪,目不够明的聋子瞎子,兄弟,京畿百里之内,再从这儿到‘南海’,遍布着我的人,一动一静休想瞒过我,我随时可以动,可以走,也随时有足够的力量支援你,拿眼前来说,就是个绝佳例证,要你去打听,三天之内你能找出一座‘红莲寺’么?”
关山月眨眨眼笑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我只要大哥一人已够了,至于后者,大哥说得好,大哥就是我,我就是大哥,所以,大哥的能耐也就是我的能耐,大哥的人也就是我的人……”
郭玉龙摇头笑道:“会说话!”
“大哥!”关山月笑容微敛,道:“说正经的,我怕他动我动得稍嫌早了些!”
郭玉龙道:“怎见得?”
关山月道:“据我所知,宫里的大事还未定……”
郭玉龙微一摇头道:“不尽然!”
关山月道:“不尽然?”
郭玉龙道:“我试问,是他往宫里跑的时候多,还是你阁下往宫里跑的时候多?”
关山月道:“我根本连进也没进去过!”
郭玉龙道:“这就是罗,对于宫中大势,是你知道的多,还是他知道的多?”
关山月道:“大哥,或许对宫中大势的了解我不如他,但一点证明他还没有利用不着我的时候!”
郭玉龙道:“哪一点可以证明?”
关山月道:“郭、胡、傅三家未除!”
郭玉龙摇头笑道:“兄弟,你糊涂,倘若他这一回阴谋得逞,郭、胡、傅三家中的郭家,是不是就会被轻易除掉了?”
关山月道:“不惜,但还有胡、傅两家!”
“兄弟!”郭玉龙道:“胡、傅两家目下虽是东宫胤稠老二的人可是傅家世代簪缨,已是满清朝廷的臣子,满清朝廷的人,将来无论谁登上宝座,也照样会臣服而爬伏称万岁,我不信除了老二登上宝座之外,他傅家就会兴兵造反,那么,傅家既然到时候自会归顺,胡家又岂会不跟傅家走,这跟这两家被除掉有什么两样?”
关山月道:“那他当初为什么要我……”
郭玉龙道:“当初大势未定,对于异己,当然除一个是一个,倘一旦大事笃定,他还怕什么异己,何愁这些异己将来不归顺,万一这些异己将来不归顺,到时候用他那‘血滴子’除他们也不迟啊?现在何不乐得来个假仁假义,假宽怀大度呢?”
关山月微微点头道:“恐怕他当初要我到时候除去郭、胡、傅三家,也是想在那到时候的时候,借这三家之力除去我!”
郭玉龙道:“当然,这三家被除去也好,你被除也好,总之对他老四是有利而无害的,最好来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关山月点头说道:“胤祯,他厉害!”
郭玉龙道:“你才知道啊?”
关山月道:“我久仰了,大哥,他付出的代价可不轻呢!”
郭玉龙道:“你是指……”
关山月道:“那一包东西……”
郭玉龙笑道:“兄弟,除去了你跟我,又坐收了我郭玉龙妻小,就是再付出百包这样的东西也划得来!”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坐收大哥的妻小?”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兄弟,你以为他会放过我的妻小么?你大嫂跟你二嫂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内城里哪个不知道?……”
关山月目射威棱,道:“其心可诛,孰可忍,孰不可忍?”
郭玉龙淡然说道:“兄弟,我都不火儿,你又火儿个什么劲儿?”
关山月道:“我不以为大哥你能忍?”
“忍?”郭玉龙“哈!”地一声道:“那才是天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那不容易,兄弟!”
关山月道:“大哥那多年来用的‘八宝铜刘’怕生了锈了?”
郭玉龙一点头道:“确实,我知道它不会被冷落太久的,通灵神物岂会无故自鸣,待会儿我就把它拿来擦擦!”
关山月道:“恐怕我那柄‘巨阙’也曾出鞘尺余,可惜我人在这儿,听不见,看不见!”
郭玉龙道:“那不要紧,你回‘侍卫营’一趟,把它也带来擦擦!”
关山月道:“我当然要带它的,只是不知道这是否值得用它!”
郭玉龙道:“恐怕值得!”
关山月笑问道:“有说么?”
郭玉龙道:“他自己曾说的,实力很雄厚!”
关山月道:“只不知道都有谁?”
郭玉龙豪气干云,道:“不管是谁,恐怕他难在你那柄‘巨阙’,跟我这尊‘八宝铜刘’之下幸免!”
关山月扬眉笑道:“‘南海’绝学‘大罗剑’‘无玷玉龙’关山月,双雄携手笑指处,且看他群丑尸伏,‘红莲寺’灰飞烟灭!”
郭玉龙大笑说道:“兄弟,你这填的是哪阙词牌?”
关山月笑道;“有点像‘哀江南’!”
郭玉龙笑道:“雅兴!”
关山月道:“豪气!”
郭玉龙再度大笑道:“平稳二绝,好对!”
关山月道:“大哥,你我何时北上?”
郭玉龙微一摇头,道:“不急,兄弟!”
关山月微愕说道:“不急?”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兄弟,‘沙陀国’李克用统兵,这句话你可懂?”
关山月失笑说道:“好譬喻,做主挂帅的还须大皇娘跟二皇娘!”
郭玉龙道:“还有那众家太保!”
关山月道:“那么,何时共商大计?”
郭玉龙道:“大计随时可共商,只待时机成熟!”
关山月道:“大哥以为如今时机尚未成熟?”
郭玉龙点头说道:“不错,如今尚差那么一点!”
关山月目中异采一闪,微笑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大哥好心肠!”
郭玉龙凝目笑道:“兄弟,你看穿了我?”
关山月道:“大哥不是想等‘红莲寺’人手到齐全,都预备好后,再来个一网打尽么?”
郭玉龙哈哈大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关山月,兄弟,我这叫以毒攻毒,胤祯老四他让你去查明那秘密机关在何处,在他意料中,你必没能耐那么早就会打听到它在何处,‘红莲寺’虽然刚盖好,他大可利用你到处查访的这段日子里派调人手,准备一切,等你查明了,找到了,他也准备好了,正等着你往里闯呢,咱们不占这个便宜,让他调派高手准备吧,等他准备好了,高手都到齐了之后再说!”
关山月道:“在这个‘智’字上,恐怕胤祯已遭了小挫了!”
郭玉龙道:“最后再给他来个重创,要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的来意是助他争夺宝座,如今却又……”
郭玉龙道:“倘大势已定,除他几个爪牙对他无伤!”
关山月道:“我听大哥的就是!”
郭玉龙道:“你听我的,我得听人家的,兄弟,过两天你回‘雍王府’一趟……”
关山月道:“回‘雍王府’一趟,干什么?”
郭玉龙道:“你猜呢?”
关山月笑道:“大哥好损!”
郭玉龙笑道:“由你这个‘损’字,我敢说你又看穿了我!”
关山月道:“先跟他打个招呼,告诉他胤禳的秘密机关已经找到了,在‘古北口’外的‘五龙山’,叫‘红莲寺’,并且郭玉龙已经答应帮忙,不日就要出城,特来禀报一声,请静待捷报……”
郭玉龙笑了:“到那时候他会催你赶快出师,说不定另给那么一包东西作为犒赏,以激士气,以壮军心!”
关山月道:“所以我说大哥损!”
郭玉龙道:“你说的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斗嘛咱们就斗到底,看谁斗得过谁……”
关山月笑了!
一阵轻捷步履声由画廊上传了过来!
郭玉龙一凝神道:“莫非甘瘤子到了……”
只听门外响起大少燕翎话声:“爹!‘燕翎’告进!”
郭玉龙道:“进来!”
大少燕翎推门而进,先向关山月施了一礼,然后转向乃父,双手呈上一枚“玉龙令”!
关山月目中异采飞闪!
郭玉龙双眉一挑,伸手接过“玉龙令”,道:“甘瘤子到了?”
大少燕翎道:“不,爹!甘瘤子从‘门头沟’经过往北去了!”
关山月目中异采又一闪!
郭玉龙震声说道:“怎么说?”
燕翎道:“刚才他们来缴令回报说有一批武林人从‘门头沟’经过,往北去了,人数十几个!”
郭玉龙道:“那你怎么说是甘瘤子……”
燕翎不慌不忙地道:“爹,他们说其中有一个额上长着一个大肉瘤,年纪近五十,所以我猜是甘瘤子!”
郭玉龙一点头,道:“嗯,没错,正是他,好了,你去吧!”
燕翎应声退了出去!
郭玉龙深深地皱了眉头,道:“兄弟……”
关山月道:“大哥!”
郭玉龙道:“这是件棘手事,只怕咱们要为难了!”
关山月道:“大哥以为他是往‘红莲寺’去么?”
郭玉龙道:“难道你以为他不去‘红莲寺’么?”
关山月点头说道:“应该是,往北去,胤祯的秘窟就只有‘红莲寺’一处!”
郭玉龙道:“那就对了,所以我说这是件棘手的事,咱们要为难。”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我去拦他去!”说着就要往起站!
郭玉龙抬手拦住了他,道:“兄弟,来不及了!”
关山月坐着没动,道:“大哥,怎么来不及了?”
郭玉龙道:“他要是往‘北京城’来,那还来得及,他如今是过‘北京城’而不入,经‘门头沟’往北去了,由‘门头沟’把消息传递到这儿来,已经费了一段工夫,在这段工夫中,凭甘瘤子他的脚程,已经走出很远,你再从这儿追去,等你追上了他,恐怕就快到‘古北口’了,我看还是免了吧!”
关山月道:“那……难道就任他进入‘红莲寺’?”
郭玉龙道:“恐怕只有这样了……”
关山月道:“那到时候咱们真要为难了……”
又一阵急促步履声从画廊上传了过来!
郭玉龙一怔,道:“快四更了,这又是谁……”
只听书房门外响起桂武话声:“前辈,晚辈夫妇求见!”
郭玉龙眉锋—皱,与关山月对觑了一眼,当即说道:“请进!”
站了起来。
桂武跟甘联珠进了书房,桂武很平静,甘联珠的脸色却有点焦急,两个人进门施了一礼!
还礼之际,郭玉龙道:“夜这么深了,二位还没有安歇?”
桂武尚未说话,甘联珠已抢着说道:“前辈,听说家父带着甘家高手经‘门头沟’往北去了!”
郭玉龙未答反问,道:“是燕翎说的?”
甘联珠道:“大弟在禀报杜前辈的时候晚辈听见了!”
郭玉龙道:“那么我告诉姑娘,是的,令尊带着十几个甘家高手,经‘门头沟’往北去了!”
甘联珠道:“家父是去了‘红莲寺’?”
郭玉龙神情一震道:“这……姑娘也知道了?”
甘联珠道:“是大弟对杜前辈说的!”
郭玉龙吁了口气道:“是的,姑娘,我推测令尊是去了‘红莲寺’!”
甘联珠道:“关前辈不是说要阻拦……”
郭玉龙道:“他本来是要去阻拦令尊的,可是我认为来不及了,没让他去!”
接着也把来不及的道理说了一遍!
甘联珠焦虑之情聚于眉锋,迟疑着道:“前辈,晚辈还听大弟对杜前辈说,‘红莲寺’是胤祯所设置的一处秘密机关,前辈跟关前辈不日就要前去……”
郭玉龙惊叹说道:“燕翎他……他竟然也料到了……”
关山月一笑道:“大哥,他是你的儿子!”
郭玉龙凝望着甘联珠,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我跟关兄弟是有这个打算!”
甘联珠娇靥上浮起了悲凄色,微微低下了头,道:“晚辈斗胆,恳求前辈……”
郭玉龙双眉轩动了一下,道:“姑娘!我做不了主!”
甘联珠一点即透,转望关山月,一句:“前辈,晚辈为家父乞命!”娇躯一矮,她便要往下跪!
关山月连忙轻喝:“桂武!”
桂武连忙伸手架住了爱妻,关山月及时说道:“姑娘,有话好说……”
甘联珠突然泪珠夺眶,道:“晚辈恳请前辈给予家父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关山月眉锋微皱,道:“姑娘,我记得你说过,一切听凭我做主!”
甘联珠悲声说道:“是的,这话晚辈说过,而且前后不过数日,晚辈不敢多求,只请前辈斟酎情形,高抬贵手,网开一面,给他个悔过与自新的机会,晚辈愿以自己的性命担保……”
关山月道:“姑娘,我答应你斟酌情形!”
甘联珠泪眼相望,道:“前辈……”
桂武突然说道:“联珠,关前辈有这句话,咱们就该知足了!”
甘联珠默然不语,低下头去,但旋即她又抬头说道:“前辈,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
关山月道:“姑娘请说!”
甘联珠道:“前辈与郭前辈前往‘红莲寺’之时,请携晚辈同行……”
关山月眉锋一皱,一时没有答话!
郭玉龙吁了口气道:“兄弟,让我代你做个主,姑娘……”
甘联珠忙道:“前辈!”
郭玉龙道:“我代关兄弟答应你,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甘联珠忙道:“前辈但请吩咐,晚辈无不从命!”
郭玉龙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在我跟关兄弟还没有去‘红莲寺’之前,姑娘夫妻不许私自往‘红莲寺’去,还有,等他日到了‘红莲寺’的时候,一切请姑娘以大义为重,其他的是关兄弟的事!”
甘联珠感激地又涌出珠泪两行,忙施一礼,道:“多谢二位前辈成全,晚辈敬遵所命!”
郭玉龙一摆手,道:“天快亮了,二位请歇息去吧!”
甘联珠、桂武双双应声退了出去!
望着这对小夫妻退出书房,郭五龙与关山月相对苦笑,郭玉龙道:“兄弟,也只好如此了……”
关山月说了一句:“恐怕是,也希望能这样……”
关山月睡了一上午觉,吃过中饭,过了晌午之后,他一个人出了郭家,回“雍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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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之后,郭玉龙立即在他那书房里召开了“家庭会议”,他,大娘东方玉翎,二娘杜兰畹,还有大少燕翎,二少燕惕,三少燕飞,四少燕凡,五少燕翔跟六少燕南。
一家九口坐在那书房里,柳绡红跟杜心畹姐妹俩在后院小楼里下棋,本来,她俩都不是郭家的人!
这个家庭会议一直开到了日头偏西,书房的门开了,会散了。
会散后,大少燕翎跟二少燕惕相偕出门而去!
三少燕飞等四兄弟,则陪着大娘跟二娘回到了后院,过画廊穿庭院之际,大娘东方玉翎抬起像蒙着一层迷蒙轻雾的美目观望四处,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妹妹,你舍得么?”
杜兰畹淡然说道:“姐姐,这本不是咱们的!”
东方玉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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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上灯的时候,关山月回来了,手里提着那柄“巨阙”,他在书房里跟郭玉龙碰了头!
见面;郭玉龙劈头便问:“兄弟,他怎么说?”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哥料事如神,胤祯此人委实心智深沉,极为阴鸷,他表现得十分惊喜,并催我赶快办,另外……”
探怀摸出一包东西,砰然一声丢在桌上,笑接道:“激励士气,鼓舞军心,他并且说等事成之后,他要到你这儿来登门慰问致谢,并且在‘郡王府’里大摆宴席庆功,大哥,你的面子不小!”
郭玉龙笑了笑道:“就凭这两包东西,他想买两条人命,还有两位绝世美人,也未免太便宜了,风潇潇兮易水寒,只怕我受不了他那登门慰问致谢,也吃不着他那席丰盛的庆功宴!”
关山月不禁失笑,道:“大哥,会,开过了!”
郭玉龙道:“抱歉,兄弟,趁你不在,偷偷地开了!”
关山月道:“情形如此,有什么决定?”
郭玉龙像没听见,道:“还有,我没有邀请绡红跟心畹!”
关山月笑道:“她俩本不算郭家的人,既然瞒着我,就该连她俩一起瞒,情形如此,有什么决定?”
郭玉龙两眼微翻道:“你也知道我是有意瞒你?”
关山月笑了,道:“敢情这也要保密,我不问就是,那么,谁挂帅?”
郭玉龙道:“自然是兄弟你!”
关山月道:“我?”
郭玉龙道:“你是正主儿,难道不该?”
关山月摇头笑了笑,道:“那么,谁是副帅?”
郭玉龙道:“你大哥,区区在下我!”
关山月微微一怔,道:“出我意料之外,李克用的胆子不小,二位皇娘呢?”
郭玉龙道:“留守!”
关山月道:“众家太保呢?”
郭玉龙道:“听候二位皇娘调度!”
关山月道:“绡红姑娘跟心畹呢?”
郭玉龙道:“那是你的人,由你做主!”
关山月道:“我想让心畹陪陪两位皇娘!”
郭玉龙道:“元帅将令,谁敢不遵?”
关山月道:“还有,我要带燕南去!”
郭玉龙一怔,道:“怎么说……你要带燕南去?”
关山月道:“是的,我想考考他近来的进境,让他也见见大场面,增加些经验,磨练磨练胆识!”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他不行,比另五个差……”
“谁说的!”关山月道:“偏心不是这个偏法,疼孩子也不是这么疼法,郭家有六龙,你可别整天把燕南关在家里,让他变成了一个凤,要知道,男人家总有机会独当一面的,别让他永远长不大,也别让他永远柔弱!”
郭玉龙道:“那么另五个……”
关山月道:“我的徒弟只有一个,我只管一个!”
郭玉龙笑道:“这才真叫偏心,我遵命就是,哼,这下他可乐了,那五个该不高兴了,刚才我让他们留守,他们就已经把脸挂下来了,你可留心,那五个会气你!”
关山月道:“我不怕,什么时候开拔?”
郭玉龙道:“你说呢?”
关山月道:“兵贵神速!”
郭玉龙抚掌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这个副帅传令去了,你在院子里等着点阅吧!”
说完了话,他转身进了套间,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只圆圆长长的革囊,大踏步地往外便走!
关山月伸手一拦,道:“慢点,对它,我久仰,让我试试有多重!”
郭玉龙停了步,伸手把革囊递了出去!
关山月抬手抓过革囊,革囊入手,他手臂猛地往下一沉,他忙又把它提了起来,皱眉惊叹,道:“天,好重……”
郭玉龙劈手抢过革囊,眨眼笑道:“兄弟,你该由内廷供俸……”
关山月微愕说道:“什么意思?”
郭玉龙道:“名角,唱做俱佳!”
关山月一怔,赧然一笑,郭玉龙则大步行了出去!
望着郭玉龙那颀长,英挺,洒脱?还隐透超人气度慑人威的背影,关山月摇了摇头,迈步跟了出去!
他站在书房前的庭院里,年过了,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也过了,虽然又是春天,但春寒料峭,到了夜晚风仍像刀!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留不寒杨柳风,那要等到四月里!
庭院里有一点白影,那是几个月来化得最迟,走得最晚,仅剩下的一点积雪,它贪恋那一段冷香,紧紧地爬在一株老梅的枝桠上!
第—个应卯来到的是红姑娘柳绡红,她改了多年来惯穿的那一身大红,换穿了一袭紧身的黑色劲装,头上包着块纱,身后加了一件风氅,她,更美,更娇,更俏了!
她站在关山月面前,美目凝注,轻轻问道:“哦!就走么?”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你该多加一件衣裳!”
柳绡红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冷,这是我头一次跟你出门!”
关山月领受地笑了……
燕南到了,他仍是那一身,手里提着一柄短剑,近前先向红姑娘施了个礼:“红姨!”接着转向关山月道:“谢谢您,师父!”
关山月含笑问道:“谢我?”
燕南道:“不该么,您给燕南这么一个机会?”
关山月笑了,道:“那五个呢?”
燕南道:“在生气呢,先是生爹的气,现在是生您的气,由此,燕南更感激您的垂爱!”
关山月又笑了,道:“别说了,要让那五个听见,就不只是气了!”
接着而来的,是郭玉龙跟桂武、甘联珠夫妻,该来的都来了,人到齐了,郭玉龙劈头便道:“兄弟,你害人不浅,这恶人我是做定了,看来今后至少有十天半月别想让那五个理我!”
桂武的神色有点凝重,不过他还能谈笑!
甘联珠的一双美目红红的,脸色悲凄而阴沉!
柳绡红了解她的心情,走过去握住她一只手!
郭玉龙又开了口,道:“兄弟,是找个代步,还是苦这两条腿?”
关山月道:“骑马既碍眼又惊动人,后者,而是要衔枚疾走!”
郭玉龙双眉一耸,道:“谁叫你挂了帅,听你的了,笨鸟先飞,我这个副帅权充开路先锋了!”
把“八宝铜刘”往肩上一杠,大步往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