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呢?
白鹤眠高坐马上,眼瞧那人逞着匹夫之勇,独守九阳城几个日夜。
一人的力量能有多大,怎么可能抵得过千军万马?
夕阳残落,衣衫染血……他从嗤之以鼻,到心存惊叹。
怎么会有人这般愚昧?
世人趋之若鹜的,他并不对其另眼相待。旁人避之不及的,他却迎难而上。
直到援军赶来,那道不眠不休,宛若战神再世的身影才轰然倒下。
内力枯竭,脱力而倒。
白鹤眠自诩为绝代人物,在那种力挽狂澜的情景下,见证了那与天命相搏的气势,虽面上毫无显示,却已心生几分敬佩。
他是魔教特意打造的秘密武器,非特殊情况下不可在明面上与人打斗。
虽说他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和归云客打一架,回去就要挨上盐水鞭百下,再扔到蛇窟里待上一个月。
那环境阴冷寒湿,无比恶心,他一点也不怀念。
看着那武林第一名副其实的战场表现,白鹤眠手中的马缰都握断了,方才忍住冲上前方打斗的欲望。
本想等人休养好,私下里找个机会去打一场。
没想到等他从无望崖里苦修数月出来,听到的便是谢归云的死讯。
……
而此后数十年,江湖上每年都有所谓的天骄横空出世,其中不乏有人因被称赞有归云客之风而名扬天下。
已猜测出谢归云死因的白鹤眠心中只觉无趣。
江湖呵,这就是那些少年人心中光鲜亮丽的江湖。
埋葬了卓逸不群者的灵魂,又捧出一群无趣无能的所谓继承人。
那些被誉为江湖新秀的人他也曾见过。
那时候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了,见人的功夫不说炉火纯青,但也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他依旧没什么善恶观念,是舍身救人的圣人也好,是众人皆可负,唯我一人尊的人雄也好。他所欣赏的,是那种有能力,有抱负,去对抗命运,敢于明目张胆、堂而皇之追求欲望的人。
而那些人?
虚假恭维堆砌出来、被蒙蔽着不见真实世界,被簇拥着成为傀儡般的存在。
浑浑噩噩的平庸者,怎配他另眼相看?
无趣至极,实在太过失望,白鹤眠甚至连动手的心思都淡了下去。
……
时间拉回当下,看着面前俊秀不凡的银面,白鹤眠心中的满意与自豪难以言表。
啧,若是早知道这是谢归云的孩子,他就该从小放到身边养的。
这么好的苗子,加上他的精心培养,定会成为比谢归云更厉害的人物。
想到这里,白鹤眠心中笑了下——哪怕没有他的特意照顾,现在的银面已经将江湖搅个天翻地覆了。
就是性格,他想了下银面往常的行为作风,摇了摇头,觉得这为人还是太过重情,优柔寡断了些。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当闯入江湖时就要做好死于恩怨中的准备,银面却总是尽可能地避免真正的死亡。
魔教的人,自然要有魔教的风范。故作凶狠这点,他之前是觉得有趣,但如今已经把银面看作自己人,又觉得这种装模作样的伪装,的确憋屈了些。
仁慈就仁慈吧,可能那家伙血脉中天生就带着这种难以理解的正义。
这伪装就不用了,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有实力在此,值得银面虚与委蛇的人应该也不存在了。
只有个代号像什么话,还是要起个正经名字。
……
小九极为上套,在没有恶劣影响的前提下,她很乐意陪着上演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当即拜道,“并无,还望义父赐名。”
白鹤眠笑问道,“不如改回姓谢?”
小九惊讶了下,没想到白鹤眠居然是想让自己姓谢。
她心中有点吃惊,但不得不说这种做法,的确让她对白鹤眠的警惕心更少了些。
于是也如实道,“生父故去已久,害他之人皆已入黄泉,此番恩怨已消。归云客的声名如日中星,明明赫赫,这些年来堪称所有江湖青年心中楷模。
世人若知归云客有血脉存留于世,定会以骨肉之言大谈其论。
我这么多年的过往查起来也并非困事,人心难料,若因我的存在,影响他的声誉,令世人怀着微妙的恶意对他的过往妄加揣测。”
小九停顿了下,一字一句地轻声道,“我会很想杀尽那些胡言乱语之人。”
耐心解释完,她总结回答道,“为我的心情考虑,还是不打算跟随父姓了。”
白鹤眠听完忍不住笑出声,他像是看什么奇怪物种般打量着小九。
“你自幼便入了魔教,怎么还没学会魔教的行事风格?”
“你为别人的错误负责就罢了,不想试探人性的正义之举,我尚且理解。可为什么你会认为做什么事都要光明正大,都要有个听得过去的解释?“
“改姓谢,也不代表要告知天下你是谢归云的血脉。更何况,你不需要给世人一个解释。
心里有鬼的那些人不敢刨根问底,而对这些并无了解的新一代,也不会因为这个,想到去探究,魔教继承人与归云客有何关系?
自谢归云之后,短短数年间,江湖中‘谢’姓者不知凡几,流浪孤儿,乃至无奈下隐姓埋名者,皆是以‘谢’为姓。”
小九沉默。
白鹤眠不知道银面是如何养成这样的习惯,总是觉得委屈自己不算上什么,甚至觉得能退就退,以企图换来更令人皆大欢喜的结局。
该死的归云客,他那什么破性格,连带着银面在魔教活了这么多年,骨子里都透着这种迂腐。
企图让自己的好徒弟迷途知返,白鹤眠继续道,“就算会带来些许麻烦,那也不是你的错。是江湖愧对你们谢家在先。”
他顿了下,挑眉问道,“你的心情难道不比这些破事重要,他人的过错,怎么还值得你忍气吞声后退一步?难道你就不想改回自己的姓氏?”
小九抿了抿唇,知道白鹤眠是误会了。
她真不觉得这是忍气吞声后退一步,姓不姓谢,在她心里并不怎么重要。
但白鹤眠如此说了,还真心实意觉得她受委屈,小九眨了眨眼,也没反驳。
只是顺从地道,“义父,孩儿明白了。”
做了一回长辈的白鹤眠心情不错,抚了抚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
“恩怨是非,真真假假,世人多是随波逐流之辈,并不在意。会流传下来的,唯有胜利者的声音。有实力在手,大可以自由逍遥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