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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时,雍亲王府里。

舒瑶刚从悠然庄回来,扶着冬青的手走下马车,刚站定,就见苏培盛神情焦灼迎上前来。

急急忙忙道:“诶呦,侧福晋您可算回来了,奴才眼睛都快望穿了,派去悠然庄传话的人回来说您早就离了庄子,可把奴才急坏了,您赶紧回院子拾掇拾掇,准备迎接圣旨吧。”

“苏公公,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接什么旨?”舒瑶一头雾水。

若说是双季稻的奖励,也没那么快吧,都还没收割呢。

“午后主子派了人回府传话,说是让您准备迎接圣旨,只道您期盼的事,主子已经办妥了。”苏培盛也不知道主子在打什么哑谜。

昨晚舒瑶与胤禛夜话时,苏培盛退守在门外,没听到请立世子这一段。

“我就知道王爷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 ”舒瑶脸上浮现笑容,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还是胤禛靠谱儿。

身后的几个丫鬟也替主子开心。

“传旨的人几时到?”开心过后,舒瑶也没忘记关注重点,一边朝琼华院走一边问道。

苏培盛估摸着时间,谨慎开口,“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派去悠然庄寻侧福晋的人无功而返,苏培盛又派人去城中寻找,久等不见侧福晋回来,他才急得在门口候着。

舒瑶不过是回府途中偶遇李四儿,想起一桩事要交给她去办,就带李四儿去私宅里聊了会儿,了解一些情报,才耽搁了回府的时间。

不过好在回来得不算太晚,还来得及。

“知道了,苏公公去忙吧。”舒瑶加快脚步往回赶,一边吩咐蓝星去把弘暻带过来。

舒瑶回屋快速换了身衣裳。

刚从屏风后出来就被冲进屋的红萱一把抱住小腿。

那力道跟个小炮弹似的,换个人还不得被她撞倒。

“额娘你回来了,萱儿好想你啊。”红萱软软说着甜蜜话,她那一张小嘴最会哄人了,是家里的小甜果儿。

“额娘也想你。”舒瑶蹲下,从袖口里抽出随身的手帕给女儿擦汗,“看你这一额头的汗,是去玩什么了?”

“萱儿你慢点儿……”

紧随妹妹其后的弘暻人未至声先到,待进屋见了舒瑶连忙请安,“儿子请额娘安。”

弘暻越长大越像胤禛,礼仪规矩从不出错。

“快过来,不必多礼。”舒瑶伸手,招他到身前来,仔细打量他的衣着,“这一下午你们都玩什么呢,萱儿额头上全是汗。”

还好弘暻身上干净清爽,不用换衣服。

“带小格格下去换身衣服,别着了风寒。”这话是对着红萱的嬷嬷说的,天气寒凉,饶是红萱自小体热不怕冷,舒瑶也不敢大意。

红萱被带下去。

缀在后面的弘历进屋就朝舒瑶跑去,抱着她的手委屈巴巴告状。

“额娘,萱儿和哥哥合伙欺负我。”

“他们怎么欺负你了?”舒瑶向弘暻投去疑惑的眼神。

“儿子可没有欺负他。”弘暻摇头否认。

舒瑶正待细问,泽兰进屋禀告,“主子,前院来人催了。”

一时也顾不得询问事情真相。

“额娘和哥哥有事要去忙,等会儿回来再听你细说,你先在额娘的东暖阁歇会儿,额娘让人给你上最爱吃的糕点好不好?”

弘历偏头想了想,小脑袋轻点,“好吧,额娘忙完快点儿回来啊。”

“好,一定。”舒瑶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又嘱咐伺候的嬷嬷几句,才带着弘暻去前院待客的花厅。

传旨公公被苏培盛客客气气请进来,还是个熟人。

乾清宫总管太监梁九功的徒弟,魏珠,之前舒瑶被提为侧福晋的旨意就是他来宣读的。

魏珠进来先与舒瑶客气寒暄几句才进入正题。

先宣读的是册封弘暻为世子的诏书。

这正是舒瑶目的所在,真正听到诏书内容,一颗心总算踏实了。

弘暻如今成了世子,是雍亲王府的继承人,将来,也会一直是胤禛的继承人。

舒瑶领着弘暻叩谢圣恩,代他接过圣旨交给身后的侍女。

正待寒暄几句给出赏银。

就见魏珠从身后小太监捧着的匣子里又拿出一封圣旨,“钮祜禄氏接旨。”

微微愣了愣神,舒瑶又领着一行人跪下听旨。

她也有赏?

康熙近几年可不算大方,她还以为给暻儿争取到世子之位已经是最好的赏赐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钮祜禄氏出身名门,聪慧过人,心怀天下,培育出高产水稻,于江山社稷有功,特赐钮祜禄氏‘慧敏’二字作封号,黄金千两,京郊庄子一个,宫中藏书一箱……钦此。”

洋洋洒洒一大堆的赏赐,舒瑶只听进去了前面那一段,后面的首饰字画摆件等赏赐,她已经很淡定了。

“钮祜禄氏接旨,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奖赏对舒瑶来说是意外之喜,谢恩的语气比刚才更显激动。

舒瑶接过圣旨交给泽兰收好,转身笑道:“这么冷的天气,魏公公一路过来辛苦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魏珠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慧敏福晋客气,奴才还要回宫向皇上复命,这茶就不喝了。今天慧敏福晋大喜,咱家在这儿恭喜慧敏福晋了。”

语气略带亲近,交好之意显而易见。

“这还得多谢魏公公给本福晋带来的好消息。”魏珠有意亲近,舒瑶也乐于与他交好,御前伺候的人,交好总比得罪要强。

寒暄间,舒瑶给了冬青一个眼神。冬青会意,将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

舒瑶接着寒暄,“魏公公既然还有事要忙,那我也不多留你了,外面天寒地冻的,这些就当是我请魏公公和你身后这些内侍们喝茶。”

康熙老爷子这回是真大方,给舒瑶和弘暻的赏赐装了六个大箱子,搬运赏赐的内侍都有十数人。

荷包到手,魏珠轻轻一掂一捻心里就有数了,这手感,少说也是二百两银票。

假意推脱几回魏珠才收入袖中,脸上的笑意浓厚些许,“多谢慧敏福晋赏。”

身为御前的人,二百两银子魏珠还不看在眼里。

不过慧敏福晋赏赐的不一样。

想起走出乾清宫前皇上让他带的话,魏珠轻拍脑门,哎呦一声,“瞧奴才这脑子,光顾着恭喜慧敏福晋,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皇上让奴才给慧敏福晋带句话,皇上说,希望慧敏福晋能够继续努力,培育出更多更好的粮种,一旦培育成功,皇上必有重赏。”

“您可是第一个拥有封号的侧福晋,还是双字封号,可见皇上对您的看重,慧敏福晋可不要辜负皇上的期望啊。”魏珠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舒瑶心里有一万句国粹在疯狂刷屏,康熙这是把她当成朝廷官员来压榨啊。

赏赐,谁稀罕,反正她现在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才不会为了那些空头支票劳心劳力。

内心汹涌澎湃吐槽不停,面上不露分毫,舒瑶挂着标准的微笑点头应下。

召来身边的凌云,吩咐他,“和苏公公一起送魏公公出去。”

“那咱家就先告退了。”魏珠一行人冒着寒风离开。

舒瑶看着地上众多的箱子,召来院中的下人,让他们把这些赏赐都搬去琼华院。

回到琼华院,舒瑶屏退众人,单独留弘暻一人在屋内。

母子二人讲悄悄话。

“今后你就是咱们雍亲王府的世子了,日后就是进了尚书房,也没有多少人敢欺负你。 ”舒瑶望着弘暻认真地说。

弘暻小身板跪在舒瑶面前,“额娘的一番良苦用心,儿子铭记于心,日后定当严于律己,恪守身为世子的责任,好好坐稳世子之位,不会让额娘失望。”

稚嫩的嗓音语气十分坚定。

“好暻儿,你起来。”舒瑶把他拉起来,让其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温柔的说:“额娘为你争来这个世子之位,只是想让你在入上书房读书时能多一层依仗,能够不被其他人欺负,仅此而已。”

“额娘并不要求你成为世子之后要做得有多好,你还小,额娘只希望你能够每天过得开心,不被身份所束缚。”

“额娘知道我的暻儿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心中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将来在上书房读书,你不要害怕,只要你没有做错,额娘和阿玛会无条件站在你身后。支持你保护你,你呢,想做什么就去做。”

舒瑶将她的心思娓娓道来,希望弘暻能明白,她只希望他健康快乐,勇往直前,随心而行行,她作为额娘,会永远保护他的。

“额娘~”弘暻踮起脚抱住舒瑶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颈边,语气绵软撒着娇。

弘暻三岁开蒙后,舒瑶就极少见到弘暻跟她撒娇了。

如今这难得的场景,她不想破坏,静静地伸出手回抱住弘暻。

母子二人的关系,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越来越近。

若问弘暻谁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他一定脱口而出是他的额娘。

在弘暻心里,阿玛还没有额娘一半重要。

额娘生他养他以他为重,事事为他考虑,每日陪伴他,关心他。

记得他还在额娘肚子里的时候,有一天额娘低声对着肚子里的他说:“希望他平安顺利的出生,健康快乐的长大,如此就够了。”

弘暻原以为,大家都跟他一样,会记得一些娘胎里的事情。

但上个月的某天下午,他突发奇想,问元寿在额娘肚子里有什么趣事,元寿竟回答说不知道、不记得。

这让他大为不解。

抱着怀疑的心情,弘暻又去问了红萱,还问了庄子里的小伙伴,他们的回答惊人的一致,都说不记得娘胎里的事情。

这让弘暻时常回想起来忍不住窃喜。

他知道额娘隐藏的秘密,元寿和萱儿都不知道,他才是额娘最特别的孩子。

随着他渐渐长大,读书识字明理,弘暻深刻体会到,他的额娘与其他人的额娘很不一样。

他的额里是最好的额娘,从来不要求他一定要学什么,要做什么,不会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不会利用他去争夺阿玛的宠爱。

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给他三天三夜的时间也说不完。

弘暻有时候难免大逆不道地以为,额娘重视他胜过阿玛许多。

这可不是他胡乱揣测,这是他细心观察得出的结论。

尽管外人都说额娘深爱阿玛,把阿玛放在第一位。

但实际上,弘暻心知,额娘面对阿玛的时候,会不自觉戴上虚假的面具。

只有面对他们三个,才是最真实的状态。

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人知道,弘暻发誓,他谁也不会告诉,就连额娘也不会说。

秘密只有烂在自己嘴里才叫秘密。

一旦告知第二个人,就有可能被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甚至更多人知道。

这个道理还是从元寿身上学到的。

元寿就是把他尿床的小秘密在玩游戏输了的时候,偷偷跟红萱说了。

而红萱对额娘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从无秘密,转头就忘了元寿的叮嘱,把这件事告诉了额娘。

然后,阿玛和他也都知道了。

为此,元寿与红萱断交了三天时间才被哄好。

他引以为戒。

与此同时。

正院小佛堂里。

乌拉那拉氏跪在蒲团上,两眼轻阖,嘴里念念有词,紫檀木佛珠在苍白瘦削的双手间规律转动。

她今日穿着一袭深色暗纹素袍,两把头上仅仅插着几支简约素雅的钗环用作点缀,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这时,屏风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福晋,家族那边又递拜帖上门,希望能于近日上门拜访,您……还是不见吗?”刘嬷嬷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与家族对着干是何苦呢?

弘晖阿哥已经不在了,就是念再多的佛经他也回不来,福晋求的,不过是一个心理安慰。

福晋还要在王府生活几十年,现下已经失去了王爷的信重,失去了府里的管家权,也失去了在妾室面前的尊严。

如今,连家族这个最有利的靠山家族都要断绝往来,福晋她,将来还能如何在府里生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