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终南山赋
伊彼终南,岿嶻嶙囷。概青宫,触紫辰。嵚崟郁律,萃于霞雰。暧?晻蔼,若鬼若神。傍吐飞濑,上挺修林。玄泉落落,密荫沉沉。荣期绮季,此焉恬心。三春之季,孟夏之初。天气肃清,周览八隅。皇鸾鸑鷟,警乃前驱。尔其珍怪,碧玉挺其阿,密房溜其巅。翔凤哀鸣集其上,清水泌流注其前。彭祖宅以蝉蜕,安期飨以延年。唯至德之为美,我皇应福以来臻。埽神坛以告诚,荐珍馨以祈仙。嗟兹介福,永钟亿年。
(作者:东汉·班固)
作者简介
班固(32—92),字孟坚,东汉扶风(今陕西咸阳)人。班固九岁能诵读诗赋,写文章,十六岁入太学,二十三岁起继承其父班彪遗志着史,明帝任命他为兰台令,二十年间,基本完成《汉书》的写作。和帝初,大将军窦宪出击匈奴,班固随军,军中文字多出其手。窦宪失势,班固受到牵连,获罪,死于狱中。除《汉书》外,班固另有《两都赋》《幽通赋》等。
点评:
这篇赋作的咏颂对象终南山,是秦岭山脉位于陕西境内的一段,又称为太乙山、中南山、地肺山、周南山,简称为南山,山势高大险峻。《左传》称终南山是“九州之险”。终南山是道家的发源地,相传老子曾在山中为函谷关令尹喜讲授五千言《道德经》。
要写好这样一座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共美的山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作品入笔主要描写了终南山巍峨高大、密云飞动、老树参天、流水轰轰的最象,表现了山间迥异于红尘的神仙境界。其次写国君游览山间时出现的各种祥瑞之迹,最后表达了对国君及国家永享天福的美好期盼。这样的写法开阖有度,逐层推进,既能够表现山川间自然风光的秀美,也能写出山间隐藏的神仙道家气息,最后把落笔点放在对国君及国家的祈福上。这样的安排,足以见出作者的匠心独具。这篇小赋,层次清晰,结构别致,是小赋中的佳作。
2、淮南子·后羿射日
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1]、凿齿[2]、九婴[3]、大风[4]、封豨[5]、修蛇[6],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7]之野,杀九婴于凶水[8]之上,缴大风于青丘[9]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10]。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注释:
[1]猰貐(yàyu):怪兽名。传说状若龙首。或说像狸,行走飞快,能食人。叫声似婴儿啼哭。[2]凿齿:怪兽名。齿长三尺,像凿子,露在下巴外。能操戈持盾。[3]九婴:传说是长着九个脑袋的害人怪物,能喷水吐火。[4]大风:传说中的凶猛大鸟,飞时伴随大风,能毁坏房屋。[5]封豨(xi):大野猪。楚人称猪为豨。[6]修蛇:长大的蟒蛇。[7]羿(yi):即后羿。畴(chou)华:南方湖泽名。[8]凶水:北方河流名。缴(zhuo):系在箭上的丝绳。此用作动词,谓以丝绳系箭而射。[9]青丘:东方湖泊名。[10]禽:同“擒”。桑林:古地名。在中原地区,相传为殷汤祈雨的地方。
赏析:
后羿是我国神话传说中的着名射神。先民在“茹毛饮血”的原始时期,狩猎是最重要的谋生手段。弓箭的发明,无疑使狩猎如虎添翼。而善射者也当然成为人们崇敬膜拜的英雄,由此创造出无与伦比的射神形象。
有关后羿的故事,大抵与“射”有关。《山海经·海内经》载,后羿本为天神,天帝俊赐他彤弓素缯,命他去人间“恤下地之百艰”。后羿由此下凡,佐尧治理天下。又据宋罗泌《路史·后纪十三·夷羿传》注引《括地象》说,后羿五岁时被父母遗弃在深山老林。他二十岁时思念双亲不已,举箭向天喃喃祈祷说:“天帝保佑,我将射四方,矢至吾门止。”而后“嗖”地一箭,那箭穿林披草远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家门口,后羿得以与家人团聚。凡此均可见他的神射天授。后羿善射的最着名故事是“射日”,早在屈原《楚辞·天问》就有提及:“羿焉彃日?”可见这一传说的源远流长。而最早完整记录此事的则数《淮南子·本经训》中的此篇。
从语法角度看,本篇主角应是“尧”,他的名字出现三次之多,且是主动者;“羿”名仅出现一次,而且是被动者。但从内容上着眼,全篇叙述映衬的重点和核心行为的主体却都是羿。是喧宾夺主,抑或借主定宾?姑且不论。《后羿射日》的实际主角是羿却毋庸置疑。
本篇写后羿在人间“恤百艰”。“十日”是“百艰”之源,“射日”是“恤百艰”之本。当时十日并出,大地如洪炉,禾稼烤“焦”,草木枯“杀”。“焦”“杀”二字如闻焦味,如见惨状,于拟人笔法中寓痛惜之情,生动传神。民以食为天,“民无所食”,可谓濒临绝境。不仅如此,也因为“十日并出”,导致动植物锐减,于是怪物异兽、毒蛇鸷禽纷纷出笼,残害人类。雪上加霜,民生面临空前浩劫。这场大灾难当不是凭空虚构,恐是远古时期发生大旱灾的真实折光。关于“十日”,古人倒能自圆其说。《山海经·海外东经》:“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在正常情况下,十日轮番“居上枝”值日,一旦反常十日并“居上枝”,人间自然要遭殃。古人解释旱灾成因的想象力,真是匪夷所思。
故事前部是渲染,是铺垫,险恶环境映衬出人物不同凡响。后羿出场,略去形貌、心理,着重刻画他的行动。这是中国早期文言小说的传统特色。叙述极简略,内涵极丰富,每一句话都能演绎出一则惊心动魄的故事,文章却点到即止,惜墨如金。上述“皆为民害”的因素,并非存在于一时一地,上至天,中至地,下至水,范围非常宽广。即以地而论,几乎涉及神州中原及四方所有地域。故事以此广阔舞台展现人物的艰苦卓绝与辉煌业绩。一连串动词的准确运用,更表现出后羿举重若轻,神勇无俦。其实传说中所述的每一道难题,对常人而言几乎都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后羿却能势如破竹,连续作战,无往而不胜。后羿的主要武器是弓矢,“射”与“缴”是显证。而据《山海经·海外南经》记载:“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羿射杀之。”可以推想,他的除诸害,大抵与神射有关。其中最奇特的,莫过于“上射十日”。射十日并非射下十日,《淮南子》高诱注得对:“十日并出,羿射去九。”这种恢宏奇瑰的想象,正是人类童蒙时期奇思异想的产物。成熟而理性的现代社会,有谁会想到去用火箭、导弹射下太阳?这就是上古神话留给后世的永久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