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小说旗!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小说旗 > 武侠修真 > 侠影美颜 > 第19章 韩愈·《获麟解》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获麟解

作者:【唐】韩愈

麟[1]之为灵昭昭也:咏于《诗》[2],书于《春秋》,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3],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也。

然麟之为物,不畜于家,不恒有于天下。其为形也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则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也。

角者吾知其为牛,鬣者吾知其为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

虽然,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为圣人出也。圣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为不祥也。

又曰: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德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谓之不祥也亦宜。

注释:

[1]麟:即麒麟。《尔雅·释兽》作麐,说它是“麕身、牛尾、一角”。有人认为古之麒麟,即今非洲之长颈鹿。[2]《诗》:《诗经·周南》有《麟之趾》。[3]传记百家之书:如东汉王充《论衡·讲瑞篇》、班固《白虎通·封禅篇》,东晋葛洪《抱朴子·自叙》等皆叙及麟。

赏析:

相传在唐宪宗元和七年(812),麟曾现于东川,因而有人疑此文是韩愈由此触发而写的。但据唐李翱《李文公全集》卷七《与陆傪书》,李极推崇韩文,尝书此以赠陆傪。陆傪在德宗贞元十八年(802)就去世了,则此说可不攻自破。

根据《春秋》所载,鲁哀公十四年(前481)春,西狩获麟。《公羊传》说孔子于此有“吾道穷矣”之叹。《左氏传》载,获麟者是叔孙氏的御车人子鉏商(用服虔说),“以为不祥,以赐虞人”。孔子观之,曰:“麟也。”然后取之。杜预注以为麟是仁兽,“仲尼伤周道之不兴,感嘉瑞之无应”,因《鲁史》修《春秋》,至此而绝笔。韩愈当是读了这些记载后有所激发而写成这篇杂感的,实际上是一种不平之鸣,用来表现自己自怜自重而又自怨自艾的感情。但形象大于思想,就这个意义来说,本文反映了杰出人才非但得不到赏识器重,反而遭到歧视和打击的“不祥”的社会悲剧。

自李翱开始,后人多选录此文,把它看成韩愈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好些文评家,如宋黄震(见《黄氏日钞》卷六十)、明唐顺之(见《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十)、清林云铭(见《韩文起》卷七)、章懋勋(见《古文析观解》卷五),都认为此文是以“祥”与“不祥”作眼目的,独有清何焯在《义门读书记》卷二中却强调:“不是用‘祥’与‘不祥’两字转换,是以‘知’、‘不知’两字转换。”

究竟是谁说得确切一些呢?

若是一篇正论,自然以“知”与“不知”作眼目来看待比较明确透彻;若是一篇杂感,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以此为解,则“求深而反浅”,未免无视于文章的艺术性了。就行文的语气来看,可知此文是地地道道的杂感。是杂感就当按杂感的体例和法则来认识。因此,若认“知”与“不知”作眼目就未免把文章看得过于平直显露了;若抓住“祥”与“不祥”二词,则能在含蓄与委婉之中看到悲愤,也就是说,更能感受到文章的艺术力量。

文章的开头:“麟之为灵昭昭也”。先作肯定,其中包含了三层意思:一是隐隐表明,麟的存在,是无容置疑的。二是麟是有灵的。所谓灵,即就其为“祥”的征兆而言,同时也为下文“以德不以形”埋下了伏笔。三是说麟不但有灵,而且其灵还是“昭昭”的。“昭昭”二字,暗逗下文“知”字。以下的几句,取证于历代典籍的记载,得出“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的结论。这仿佛在喻说,凡是罕见的、不世出的人才,任何人在理论上都是知道他能对社会和人类作出巨大贡献的。

照理,这一点该是毫无疑问的。可是第二、三段却来了一个转换。韩愈先作一个翻案文章:尽管古书上都说麟有其形,是“麕身、牛尾、一角”的(见《尔雅·释兽》、《公羊传·哀公十四年》、《说文》等),他偏说“为形也不类”,因为,根据记载,遇到麟的人们都不能凭外表把它辨认出来,而其他各种动物都可以根据其固有特征来加以识别,可见其形是“不可知”的;既不可知,则要说它是个“不祥”之物亦可。

第四段,却又翻转过来从正面来说,麟之所以为祥瑞之征是在于它出现时必有圣人在位,圣人能知麟,这样,麟就决不能说是“不祥”之物了。

但随即第五段又翻折过来:先用“以德不以形”一句,对前面“知”与“不知”的说法作了总结,然后说,麟不待圣人而出,出非其时,以致世无知者,那么说它是个“不祥”之物亦可。用语看来平淡冷漠,但其中却包含着无量的酸辛与悲痛。

麟的不幸,比起伯乐所相的千里马,安徒生所写的丑小鸭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千里马亦是马之类,而能出类拔萃,有伯乐知之;即世无伯乐,不过把它与凡马等量齐观而已,决不会看成是“不祥”之物的。丑小鸭之遭到奚落,不过是偶然自小失群失所而已,一旦成长起来,就可摆脱它原来的恶劣环境,找到同类,一飞冲天了。但是,“不恒有于天下”的麟,就无人知之了。孔子虽能知麟,但孔子有圣人之德而无圣人之位,知也无用,连孔子自己也因而有“绝笔”之伤。这样就更把这个不幸的根源,从知麟之人进一步推到出麟之时上来,则其含意就更为深广了。由此可证此文的关键,决不在“知”与“不知”上,而实在“祥”与“不祥”上。“祥”是正说,“不祥”是反说;但以反说为主,正说为宾。

这篇文字历来获得很多人的赞叹,只有近代陈衍把它一笔抹煞。陈衍认为“角者吾知其为牛”一段,摹《史记·老庄申韩列传》,“此直是点金成铁”。并且说:“羊鹿亦有角,何以必牛?豕亦有鬣,何以必马?更说开去,全篇毫无深意。”以为“此等文虽不作可也”(《石遗室论文》卷四)。似乎专从小处着眼,迹近吹毛求疵。其实这段话句法的变化,却也能令人耳目一新。文艺性的表达手段若用科学的精密方法来苛求,那是会大煞风景的。陈说实不足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