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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武侠修真 > 侠影美颜 > 第57章 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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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作者:【唐】柳宗元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1],为嵁[2]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3]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4]。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注释:

[1]坻(chi池):水中高地。屿(yu雨):小岛。[2]嵁(kān刊):不平的山岩。[3]佁(yi以)然:静止貌。佁,一本作“怡”。[4]吴武陵(?—834):唐信州(治今江西上饶)人,一说澧州(治今湖南澧县东南)人。元和进士,以史才直史馆,旋因事流放永州,与柳宗元交往。工诗文,柳宗元称其才气壮健。龚古:人名,生平未详。

赏析:

这是《永州八记》的第四篇。题中有个“至”字,第一段即紧承上篇《钴鉧潭西小丘记》,写从小丘西行“至”小石潭的经过。“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于是“心乐之”,欲寻声而往,一窥究竟;但为丛篁所隔,无路可通,便下决心“伐竹取道”。“伐竹取道”四字,用行动写心情,坐实了前边的“乐”字。到了“下见小潭,水尤清冽”,见得力气没有白费,其“乐”更不待言。这几句,既与前篇联系,点出小石潭的环境,又表现了发现小石潭的喜悦心情。未见小潭,先闻水声;因闻水声,即觅小潭。行文曲折,引人入胜。

第二篇《钴鉧潭记》着重写潭源冉水的奔注、屈折、荡击,潭本身写得很少。这一篇,则着重写小石潭本身。

作者于“下见小潭”之时赞美“水尤清冽”。接下去,即在“清”字上作文章。要写出水如何“清”,是比较困难的;作者却因难见巧,写出了两段妙文。

他先撇开“清”,从“小石潭”的“石”字上落墨,写这个潭“全石以为底”;在靠近四周石岸的地方,又从潭底突出若干形态各异的石头,有的像坻,有的像屿,有的像嵁,有的像岩。石上满是青树翠蔓,在微风里“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可以想见,那翠带似的蔓条有的在空际摇曳,有的在水面飘拂,甚或浸入水里。寥寥数语,写景如画。

以上是写石潭的形状,也是写潭水之所以“清”。就文章的脉络说,分明是从“水尤清冽”生发出来的。试想,一个以“全石”为底、又被遍生青树翠蔓的石坻、石屿、石嵁、石岩环绕的水潭,怎能不“清”?当然,如果潭源之水挟泥沙而俱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可是前面的“闻水声,如鸣佩环”,不是已经暗示出潭源之水也是“清冽”的吗?

就潭状写出了潭水之所以“清”,自然要进一步写潭水如何“清”。

“潭中鱼”几句,不太细心的读者会认为只不过写鱼罢了。其实不仅写鱼。大画家只画飞虫,不画天空;只画游鱼,不画清水。但由于虫的确在飞,鱼的确在游,因而在欣赏者眼前,就出现了天空,出现了清水。这里写“潭中鱼”的几句,正是采用了这种以实见虚的写法。“皆若空游无所依”,脱胎于前人的创作。但东晋袁山松的“其水十丈见底,视鱼游如乘空”(《宜都山川记》记夷水入江处);南朝梁吴均的“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与宋元思书》);北魏郦道元的“绿水平潭,清洁澄深,俯视游鱼,类若乘空”(《水经注·洧水》);唐沈佺期的“朝日敛红烟,垂钓向绿川,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钓竿篇》);唐王维的“涟漪涵白沙,素鲔如游空”(《纳凉》):都是先写水清,后写鱼游,就像某些画家按照游鱼的动势勾了些代表波纹的弧线。至于宋苏舜钦的“人行镜里山相照,鱼戏空中日共明”(《天章道中》);宋楼钥的“水真绿净不可唾,鱼若空行无所依”(《顷游龙井得一联,王伯齐同儿辈游,因足成之》);宋刘爚的“炯{鯈}鱼之成群,闯寒波而游泳,若空行而无依,涵天水之一镜”(《鱼计亭赋》);明阮大铖的“水净顿无体,素鲔若游空,俯视见春鸟,时翻荇藻中”(《园居杂咏》):看来都借鉴了柳文,又各有新意,但在先写水清,后写鱼游这一点上,却都与袁、吴、郦、沈、王之作相类。柳宗元的独创性,在于不复写水,只写鱼游,而澄澈的潭水已粼粼映眼。这还不够,他又借日光作进一步的渲染。作者于岸上观鱼,很难看清潭心;而近岸之处,石坻、石屿、石嵁、石岩上的青树翠蔓,又摇缀、披拂,鱼游于树荫蔓条之下,也未必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必须借助日光。“日光下澈”的“澈”字下得好!“澈”者,照澈潭底也。红艳艳的日光透过蓝晶晶的潭水,直照到白莹莹的石底,多么富于色彩!这色彩,又是用来烘托游鱼以见潭水之“清”的。潭水透明,所以当日光下澈之时,鱼自然“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的是水里的鱼,又是潭底的鱼影;加上“似与游者相乐”一句,人、鱼并写,情味无穷。

这几笔,真是绘形,绘神,绘影,绘色,即便是最高明的画师,也很难达到这样超妙的艺术境界。

《钴鉧潭记》先写潭源,这一篇恰恰相反。作者是从小丘西行——即从石潭的东方走来的,因被竹林所遮,所以未见石潭,先闻水声。“如鸣佩环”,显然是潭源之水撞击石岸、滴入石潭之时发出的清响。但是接下去,却为什么不先写潭源呢?原来潭源不在潭东,而在西南。作者从潭东行来,立刻被石潭本身的奇景所吸引,于是先写石潭。在饱赏石潭奇景之后,这才朝西南而望,发现了潭源。

写潭源,也就是写远景。潭源是一条小溪。因“其岸势犬牙差互”(其为石岸可知),故溪水像北斗般曲折,像长蛇般蜿蜒。从潭上望去,有些地方溪光闪耀,有些地方为石岸所蔽,不见溪光。写远景半藏半露,饶有画意。而这又是写远望中景物,重点在“望”字上。望潭源而“不可知其源”,又富有诗情。

结尾以“其境过清”收尽全篇。前面出现过两个“乐”字,但作者的“乐”是短暂的。“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不可久居”等句,借景物写感受,含蓄地反映了他的寂寞的处境和凄怆、哀怨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