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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武侠修真 > 侠影美颜 > 第59章 柳宗元《钴鉧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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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柳宗元《钴鉧潭记》

钴鉧潭记

作者:【唐】柳宗元

钴鉧潭在西山西[1]。其始盖冉水[2]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馀,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坠之潭,有声潨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注释:

[1]西山:山名。见作者《始得西山宴游记》注。钴鉧潭:宋范成大《骖鸾录》:“渡潇水即至愚溪,溪上愚亭以祠子厚。路旁有钴鉧潭。钴鉧,熨斗也,潭状似之。其地如大小石渠石涧之类,询之皆芜没篁竹中,无能的知其处者。”宋王象之《舆地纪胜》:“永州:钴鉧潭,在州西五里,即冉溪别派也,其间水石尤异,柳子厚有记。”[2]冉水:即冉溪。柳宗元《愚溪诗序》:“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曰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余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予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土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

赏析:

这篇《钴鉧潭记》,是着名的山水游记《永州八记》的第二篇。

作者在《永州八记》第一篇《始得西山宴游记》中说:“自余为戮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在《与李翰林建书》中更明白地说:“永州于楚为最南,状与越相类。仆闷即出游,游复多恐。……时到幽树好石,暂得一笑;已复不乐。何者?譬如囚拘圜土,一遇和景,负墙搔摩,伸展支体,当此之时,亦以为适。然顾地窥天,不过寻丈,终不得出,岂复能久为舒畅哉!”不难体会,他流连山水,不过想借此排遣愤懑抑郁的情感而已。然而越想排遣,那种愤懑抑郁的情感反而越加强烈;于是乎以情观景,因景抒情,出现在他笔下的山水、泉石、草木、虫鱼,都仿佛有特定的个性,特定的遭遇。而这一切,既是自然景物的生动写照,又是他自己的人格、情怀、处境的曲折反映。

《钴鉧潭记》以“钴鉧潭在西山西”开头,紧接《始得西山宴游记》,重点写潭。第一段写潭状;第二段写得潭经过及潭上景物因人工改造而显得更加优美宜人;然后就他与潭的密切关系感慨作结,余味无穷。

钴鉧潭是由冉水汇成的,因而先从冉水着笔:“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奔注”二字,描状冉水迅猛而来,大有一泻千里之势。但偏偏遇上山石屹立,挡住去路。“奔注”之水碰上山石,用了个“抵”字。抵,《说文》:“挤也。”段注曰:“排而相拒也。”水毕竟“抵”不过山石,只得“屈折东流”,似乎软弱了。然而不然。由于“颠委势峻”,故“荡击益暴”。“荡击益暴”四字,不仅表现了水势因落差过大而迸发的巨大冲击力,而且进一步写出了水的性情:遇阻之后,不甘屈服,反而更加暴烈,像在发泄它的怨怒之气。怒气难平,进而“啮其涯”。狠命地“啮”完了水涯的沙土,“毕至石乃止”,于是开拓出“旁广而中深”的水潭。“流沫成轮”,乃是“荡击”的必然结果。不说“如轮”而说“成轮”,生动地画出了因水势冲击、回荡而形成的旋涡溅沫卷雪、旋转如飞的奇景。

冉水由“奔注”而遇阻,而“屈折”,而“荡击”,而“啮食”,直至冲出个水潭,这才平静了下来,“其清而平者且十亩馀,有树环焉,有泉悬焉”。这境界是幽寂的,清冷的。从冉水的本性看,难道它会安于这种处境吗?

第二段于叙述得潭经过时带出一个社会问题:潭上居民因受不了官租私债的重重负担,逃到山里去开荒,情愿把潭上的田地卖给作者。作者“乐而如其言”,这仿佛是把贫民的“忧”变成了自己的“乐”。其实相反。联系作者自身的遭遇和《捕蛇者说》等文所反映的情况,就不难想见他此时的心情。如前所说,作者寄情山水,本来是想逃避现实,排遣忧闷,然而尖锐的社会矛盾,直扩展到山巅水涯,如何逃避?一个由于企图改变黑暗现实而被放逐的人仍然不能不面对政治苛虐、生民涂炭的现实,他的忧闷又怎能排遣得了呢?

遇上类似处境,不太高明的作家很可能从贫民卖田的事写到他的政敌,写到他自己的被贬,将愤懑抑郁之情一泄无余。然而,那未免离题太远了。柳宗元则不然。贫民卖田的事分明于他企图排遣忧闷之时增加了忧闷,却不正面说穿,偏偏说“予乐而如其言”,下了个“乐”字。于是,这贫民卖田的情节自然而然地成为向后文过渡的桥梁。买地前的“亟游”是寻“乐”,买地后“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坠之潭,有声潨然”,又是为了更好地寻“乐”。“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不正是“称心快意”地赞美经他改造后的水潭多么适于寻“乐”吗?从前后的几篇文章中看,他初游钴{鉧}潭时,那年的中秋节已经过去了。中秋已过,却说“尤与中秋观月为宜”,当然是期待在明年、后年乃至往后若干年的中秋节来潭上观月,“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的。真可以说是“乐此不疲”“乐而忘返”啊!

啮不动石岸的潭水,幽寂清冷,仿佛安于它的处境。抗不过恶势力的反扑而遭到贬谪的作者呢,与潭水结为知己,频频来游,更盼望着中秋节来此赏月,也仿佛安于他的处境。写了潭,又写了人。于是绾合二者,收束全篇:“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是谁使我乐于居住在“夷”人地区而忘掉京城的呢?不就是你这个小潭子吗?!)这里又一次用了个“乐”字;但谁都能懂得它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

全篇描写,看来很客观。直到结尾,有如张僧繇“点睛”,刚一落笔,全龙飞动;前面绝妙的写景文字,顿时变成了绝妙的抒情文字。徐幼铮说得很中肯:“结语哀怨之音,反用一‘乐’字托出。在诸记中,尤令人泪随声下。”(高步瀛《唐宋文举要》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