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内一片混乱。
自从顾流云逼宫失败,秦王府就被重兵包围,只能进不能出。
使得府中众人惶惶不可终日。
然而没过多久,府里的人就开始陆续病倒。
府医查看之后,怀疑是天花和鼠疫,当即央求外面的禁军立刻上报。
熙宁帝得知这一消息,当即震怒不已,连忙命人彻查,同时彻底封锁秦王府,以防疫病传出。
然而京中各处仍旧有不少人感染了天花和鼠疫。
因为爆发的时间太过接近,显然疫病非是从秦王府传出,而是有人故意投毒。
不用猜也能知道,此事定然是卫国奸细所为。
所以熙宁帝震怒之下,一边命人封锁京城,控制疫病传播,一边派人处置秦王府中的叛逆。
秦王妃王桔因是王彪养女,又不得顾流云宠爱,便被锁在正院之中,有专人负责诊治。
宠妾蒋莲还有那些跟随顾流云叛逆的幕僚和亲信,则被单独锁入一处偏院,根本无人医治,也无人送来吃食。
这些人很快病得浑身无力,又饿得头晕眼花,痛苦不堪。
只能不停哀求看守之人救命。
看守之人却在他们被关押一天后,故意告诉了他们一个消息——
“诸位还是莫要白费功夫了,你们求我也没用,这是陛下下的令。若非秦王被妖女蛊惑,勾结卫国人,犯上作乱,陛下也不会生这般大的气。
而且,诸位之所以染病,也是因卫国人故意在京中投毒。故而陛下震怒,不许任何人为诸位医治,说是要让诸位自作自受。
诸位与其在这里白费功夫,倒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保住你们的家人。”
被锁在偏院中的众人一听,当即赤红着双眼,目光怨毒地看向蒋莲。
蒋莲此时也染了病,浑身十分难受。
她原本还仗着自己宠妾的身份,勉强压制着这帮人,如今听到外头看守的话,她立刻感觉到情况不妙,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跑。
然而早已听懂看守言外之意的众人岂会放过她?
他们很快便朝蒋莲扑了过去。
蒋莲被人抓住,立刻吓得尖叫连连:“啊——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我!我是王爷最宠爱的莲夫人,你们竟敢对我不敬——啊——王爷——王爷快来救救莲儿——”
然而顾流云此时还被关在宫中,正傻乎乎地守着李贵妃的棺木,哪里会来救她?
蒋莲不停惨叫,愤怒到极点的众人却不愿放过她。
他们捆住蒋莲的手脚,找来武器不停往她身上招呼。
为了宣泄心中怨恨,也为了向熙宁帝表明态度,他们没有直接把蒋莲打死,反而留下她不停折磨。
一直折磨了三天三夜,直到众人再也撑不下去,蒋莲才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
死前她甚至出现了幻觉,看见挺着大肚子,瞪着双眼,满脸死白的青杏前来找她报仇。
蒋莲姿势扭曲地瘫软在地,心中悔恨不已:娘……哥哥……莲儿错了……莲儿好后悔……
她明明知道那黑袍人不怀好意,却依旧心存奢望,想要借顾流云之手对付谢明月,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宠妃。
明明谢明月从未欺辱过她,她却总是嫉妒谢明月被封为县主,成为汉王妃,想要将谢明月踩在脚下。
即便知道这样不对,可她还是想要肆意妄为。
青杏说,她会遭报应。
她也曾想过,自己今后或许真的会遭报应。
可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报应会来得这样快。
只可惜,她再也回不去自己的家,没办法让父亲跪在她脚下忏悔,痛哭流涕。
她再也没办法见到娘和哥哥……
蒋莲死不瞑目,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眼中还涌出了两行血泪。
在她死后,关在偏院中的众人也相继倒下。
他们中有人染上天花,有人染上鼠疫,还有人同时染上天花和鼠疫。
却无人为他们医治,甚至送来食物和饮水。
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若非怀着满腔恨意,又想保住家人,他们早已倒下。
如今蒋莲被折磨致死,他们也能安心去了。
只希望,熙宁帝看在他们如此卖力的份上,能够饶恕他们家人死罪。
偏院被封锁的第五日,才终于有人打开紧锁的院门,进来处理尸体。
而就在这日清早,远在锦都府的柳滢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她出了一身的冷汗,醒来之后立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沐浴。
侍女小心劝道:“夫人,大夫说您现在身子虚,不宜沐浴,否则容易感染风寒。”
柳滢当即冷冷看了她一眼,不悦地说道:“我躺了这么久,身上都臭成什么样了?还不快去准备热水!”
侍女见她不似往常那般虚弱,不由惊喜道:“夫人,您可是身子大好了?”
“嗯。”柳滢轻轻应了一声,立刻催促道,“赶紧去准备热水。”
侍女立刻兴奋地跑了出去,很快准备好热水,让柳滢沐浴。
柳滢却让人取出命妇朝服,沐浴完后,立刻穿在身上,一边梳妆打扮,一边让人叫来蒋宇。
蒋宇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身盛装的柳滢。
他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咯噔一声,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却见柳滢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宇儿,快进来。”
蒋宇连忙大步来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只觉她双手冰凉,顿时越发不安。
“娘!您这是……”
他还想继续问,却被柳滢打断。
“宇儿,你一定要记住娘接下来的话。”
柳滢用力反握住蒋宇的手,另一只手则不舍地抚摸着他的脸,“娘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妹妹浑身是血地朝我伸手。
她怕是……已经没了……娘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剩下你。
宇儿,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你就去找你大姨。
她……当年是我对不起她,不过以她的性子,定然不会寻你的麻烦,你若是去求她,她会帮你的。”
“娘——”蒋宇再也听不下去,哽咽着喊出声,“您别说了,您好好养病,等您病好了,儿子陪您去找大姨,您有什么话,到时候亲自跟她说。”
“我不行的……”柳滢苦笑,声音也弱了下去,就连原本直挺着的脊背,都不由自主佝偻了下去,“宇儿,你一定要记住娘的话,今后遇到麻烦,一定要去求你大姨!
若是……若是她恨我,不肯帮你,你……你也莫要怪她,终究……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她说到这里,眼中涌出热泪,眼睛却看向门口的方向,原本触摸在蒋宇脸上的手也抬了起来,颤抖着伸了出去。
口中激动地喊道:“宇儿……宇儿你快看啊……你妹妹……你妹妹她来接我啦……”
蒋宇下意识扭头去看,却只看见门口空空如也。
他猛地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回过头,就看见柳滢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人也栽倒在他怀中。
“娘——娘——”
蒋宇抬起她的脸,却见她已经双目紧闭,彻底没了气息。
他呆滞了片刻,突然凄厉地大喊出声:“娘——”
这一声直入云霄,瞬间惊动了整个通判府。
正抱着新欢作乐的蒋林听到消息,突然脸色一沉,意兴阑珊地挥退了新欢。
最后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命人安排丧仪。
柳滢的丧事办得并不隆重,甚至十分低调。
蒋宇作为孝子,一直跪在灵堂中为柳滢守灵,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
等丧事办完,他也摇摇欲坠,彻底昏倒过去。
然而蒋林刚命人去请大夫,整个通判府就被士兵层层包围。
蒋林吓得脸色大变:“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之人冷冷一笑:“看来蒋大人还不知道,你女儿谋害秦王,犯上作乱,你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说完他猛地一抬手,“来人,给蒋大人上大枷!”
蒋林还未来得及反应,脖子就被套上大枷,手脚还都扣上镣铐,沉重的枷锁压得他根本直不起背。
身子一弯,他头上的帽子立刻掉落在地,被人踩得稀巴烂。
而他被人用力推上刑车,押入大牢,转眼间便已身陷囹圄。
蒋林不得不坐在牢笼中,疯狂思索对策。
却不知,就在他被关押的第二天,同样被关押的蒋宇从沉睡中苏醒,发现怀中多了一封信。
他看过之后,当即面色大变,目眦欲裂!
因为信中不仅言明青杏与蒋莲之死,还提到沈玉汝和柳滢并非病故,而是被蒋林秘密毒杀!
正是因为他给两人下毒,两人才会一直缠绵病榻,最终虚弱而死。
蒋宇脸色铁青,随即毫不犹豫撕碎信纸吞下,直接叫来狱卒,告发蒋林,请求开棺验尸!
宋知府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开棺验尸,果然从尸体上找到了两人中毒的证据。
此事一出,一直在狱中思索对策的蒋林很快迎来严刑拷问。
想他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折磨?
于是一番严刑拷问下,蒋林很快便交代出所有罪责。
一个月后,蒋林被叛斩立决,蒋氏一族被判抄家,流放边疆苦寒之地。
蒋宇则被打入死牢,待秋后问斩。
然而,并非只有蒋氏一族受到牵连。
顾流云逼宫造反,但凡牵扯入内之人,所在家族俱都受到牵连。
不是被杀头,就是抄家流放。
还有不少人直接关入死牢,等待秋后问斩。
熙宁帝仿佛杀红了眼,直接在京中杀了个人头滚滚,吓得京城上下全都噤若寒蝉,就连小孩儿都不敢再哭闹。
就在众人以为熙宁帝受到刺激,要彻底化身为暴君之时,他却突然下旨,将汉王顾流光立为太子,并在一个月后,直接传位于顾流光。
顾流光登基之后,立刻按照传统,大赦天下。
先前被打入死牢,本该秋后问斩之人,竟是因此被大赦。凡是并未犯下大罪,只是被牵连之人,全都由秋后问斩,改为五十年流放式劳改。
不过若是劳改期间立功,便能减刑。
蒋宇得知顾流光登基为帝,立谢明月为后,大赦天下,所以他无需再死,而是将被流放时,不禁勾起一抹复杂的苦笑。
他缓缓走出死牢,暖阳照在他身上,刺得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眸。
他不适应地抬手挡住阳光,看向皇宫的方向。
却听官差催促:“时间不早,该上路了,请吧。”
蒋宇点点头,最后看了眼皇宫的方向,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缓缓走出京城,然后越走越远,彻底消失在天际。
他从未见过大姨一家,想来今后也不会有机会见到。
不过这样也好,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情,他又还有什么脸面,去求大姨照拂?
城墙上,柳玉郎看着蒋宇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不禁老泪纵横,满脸失落地对柳管家说道:“柳忠,我错了!”
柳管家默默无言,什么也不敢说。
若非柳玉郎偏宠沈玉汝,纵得她和柳滢越发无法无天,事情又怎会发展到如今地步?
然而沈玉汝和柳滢被蒋林毒死,蒋林身败名裂,被杀头弃市,蒋莲也被卫国人利用,最终惨死。
还连累蒋宇和蒋氏一族被抄家流放。
柳玉郎这个罪魁祸首却能继续逍遥快活。
着实让人忍不住扼腕叹息。
可话又说回来,柳玉郎虽有错,却也没让蒋林将人毒死,让蒋莲去祸害秦王,逼宫造反。
他们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只是可惜了蒋宇和蒋氏一族,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要受这无妄之灾。
柳玉郎重重叹息一声,不再多说。
只是回去后,他总梦见沈玉汝、柳滢、蒋林和蒋莲浑身是血地找他哭诉,忍不住开始借酒浇愁。
不过短短数月,人便苍老了不止二十岁,病倒在床,连冬日也没能熬过。
他死后,秦氏和柳管家直接扶棺回乡,将他葬在锦都府后,柳管家便偷偷服了耗子药,为过去的自己赎罪。
当年柳玉郎偏宠沈玉汝和柳滢,他也是帮凶。
只因谢长安被封官,不能因为这事丢尽脸面,这才没有告到官府。
如今柳玉郎已死,他也该赎罪了。
秦氏听说柳管家的死讯,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让人将其安葬,并未多说什么。
并且从此留在锦都府养老,直到五年后病逝。
远在京城的赵老太君虽然岁数比她大,却比她活得更久些,直到九十高龄,才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