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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姌自小便知道,母亲和父亲的亲事,并非二人情投意合,而是祖母一手安排的。

袁家的老夫人,是大晟极为有名的术士,擅长星占卜算。

当初,她一口断定,绥安夫人是旺袁家的大好命数,唯有娶了这位姑娘,袁家才能兴盛传承,荣光绵延。

袁老夫人在袁家极有名望,乾纲独断,一手便安排了所有的事。

也不知她用了何等手段,总之,当初死活不愿娶的袁攸,最后娶了袁老夫人中意的儿媳进门。

也正如袁老夫人所说的那般,自从袁攸娶了这位夫人,袁家的一切都可谓顺风顺水,绥安夫人更是接连生下两子一女,儿女双全。

在外人看来,这可以算是一段圆满到不能再圆满的婚事。

可内里的遗憾,只有袁家的自己人才知道。

袁姌从小便知道,父亲的心中从未有过母亲。

他只是恪守着袁家不得薄待发妻的规矩,礼教恪守着自己从小所习得的宗教礼法,对身为正妻且并无任何过错的绥安夫人,给予了自己所能给的全部尊重。

但他的那颗心,却从未给过自己的夫人。

那时袁姌还小,从小跟着自己的祖母修习星占卜算,和祖母关系十分亲昵。

她很小的时候,便从祖母那里知道,父亲当年曾经心里是有过一个人的。

因为修行卜算之术,所以袁老夫人并未把袁姌当做寻常小孩一样看待,加上袁姌早慧,所以在一些事上,袁老夫人并未隐瞒她。

“祖母,为什么父亲明明喜欢那个人,你却不愿让他们在一起呢?”

袁姌并不觉得自己的祖母是一个十分看重家境出身的人。

毕竟,她自己本身就是平民出身,自小也一直教导袁姌,说人的高贵从不因出身而决定。

若是凭借家族的庇佑,便觉自身高贵,那这样的人,才是真正低贱到了尘埃里。

袁老夫人只长叹一口气。

“那是个好姑娘,可惜,这个好姑娘命中有一个大劫数。你父亲他太过执着,他喜欢什么,这一生都会喜欢那一样东西。如同小时候喜欢的点心,最喜欢用的那根狼毫,哪怕已经面目全非,依旧无法割舍。到时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他却无法放手,只会伤人伤己,结局凄凉而已。”

袁老夫人说的十分的虚无。

当时的袁姌只能从话中依稀明白,似乎那位父亲的心上人,在日后会为袁家和父亲带来十分大的灾祸。

后来,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太后要为陛下选立新后。

一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的父亲,却破天荒将袁姌唤去,让宫里派来的人为其画像。

在宫里的人走后,袁姌终于没忍住问出了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话。

“父亲,太后便是那个人是吗?”

是那个让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忘不掉的人,让你直到现在还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去,想着和这位当年的情人再有一丝关关联是吗?

袁攸却只是平静的看向自己的女儿。

“我不会让你进宫。但是,你的确要去见见她。这么多年了,我心中依稀有了猜测,却一直不敢承认。我要让你,去帮我确认这个答案。”

所以,袁姌来到了行宫。

她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太后,心中却越发疑惑。

就是这样一位女子,让父亲念念不忘这么许多年吗?

她突然很为自己的母亲不值。

而父亲在昨日陛下遇刺的事发生后,便一直坐在那儿,抚着手中的那把箜篌。

“母亲,是我愚昧了。我去同父亲道歉。”

绥安夫人却摇了摇头。

“不必了,你父亲此刻,已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别去打搅他了,此刻他,心中必然难受。”

绥安夫人转身朝内走去。

似乎看起来很是洒脱。

可窗外的阳光映照进来,袁姌看到了母亲裙角上那连成一串的兰花绣样。

那绣法是绥安夫人最擅长的隐绣,只有在特殊角度下才能看到绣出的图案。

莫讶春光不属侬,一香已足压千红。

父亲曾以诗赞誉过母亲的品性如兰,故而这些年来,母亲身边的一饰一物,似乎都带上了兰花的影子。

袁姌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行宫内。

在昏迷了整整十个时辰后,明棠终于醒了。

在她昏迷的这些时间里,宗政衡只稍稍休息了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是半分也没歇着。

先是让扶越负责彻查此次行刺一事,按理说,扶越如今是户部官员,这差事原本安排不到他的头上。

可宗政衡偏偏这么安排了。

众人联想到之前扶越也曾在大理寺任职一事,倒也觉得可以解释过去。

而另一面,宗政衡则是让信王负责追查那几件衣服上药粉的事。

这次,他给出的指令很是直接。

“不论是谁,一查到底,严究到底。”

宗政璟知道,自己皇兄这次彻底动怒了。

不论背后是谁,他都不想再给她们这份脸面了。

而当明棠醒来之时,宗政衡正在床榻边的书案上批折子。

他怕错过明棠醒来的时刻,但积攒的一些折子也不能不顾,便直接让德全把折子都搬到了沅芷澧兰。

明棠的伤势,刺杀一事,还有针对新后的那些手段,这些一切的一切都让宗政衡头痛欲裂。

他捏了捏眉心,只觉疲累得很。

“陛下怎么愁眉苦脸的。”

突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让宗政衡诧异抬起头。

看着终于睁开眼的明棠,他几乎失态一般将手中的朱笔扔下,几步并作一步走到了明棠的床榻前。

“昭昭,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他抓住明棠的手放在脸侧,感受着终于温热起来的体温,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

明棠捂着了他的嘴,轻声道,“什么死不死的,陛下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爹说过,嘴上要有忌讳的。”

这般的“责骂”,更是让宗政衡心中酸涩。

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都听你的。”

明棠似乎此刻才反应过来,宗政衡居然一直在自称我。

她的眼中有些诧异,还有一些不知所措。

宗政衡缓缓低下头,让两人的额头相抵。

这是一个十分亲密但不带任何缱绻意味的动作。

“昭昭,你救了我,这世上所有人都想从我身上索取什么,得到什么。唯有你,是一直在付出,是我从你身上得到了许多。家人的温暖,爱人的呵护。昭昭,我以天子起誓,我宗政衡此生,绝不负你。我也在此向你承诺,若你当真不能为后,那这后位,我便空置一生。”

宗政衡终于做出了那个艰难却顺应本心的决定。

他不允许任何人再压在明棠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