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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璟是在傍晚时分回到了昌平。

他带着从皇都命人押送来的张嬷嬷,以及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进了行宫。

行宫内原本不允许车马行走,还是宗政衡特开了恩旨,这马车才能畅通无阻进了行宫。

当然,这消息都是瞒着那位假太后的。

这几日,宗政衡面上似乎放宽了对那假太后的控制,一应供给也都是上好的,加上红玉在一旁劝说,那假太后也真以为是因为行刺之事刚发生不久,皇帝较为谨慎的缘故。

虽然性情还是时常阴晴不定,但是到底不再有发疯以死相逼的时候了。

因着怕影响明棠休息,所以宗政衡回到了山河共影,见了宗政璟等一行人。

宗政璟却让其皇兄到了院中。

那马车静静停在院中,车帘将里头的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你在做什么?”

宗政衡皱起眉头,看向一旁的信王。

宗政璟的脸上少见没了以往的轻佻打趣之色,而是一脸严肃。

“皇兄,您让我带坤清仙师回来,到底是因为何事?”

他的眼睛直直看向宗政衡,似乎执着想要一个答案。

“还有张嬷嬷,这两个人都是和母后有关的人,是不是,母后出了事?”

宗政衡回避开宗政璟的目光,沉声问道,“坤清仙师如何?”

宗政璟知道,自己的皇兄此刻显然并不想让自己知道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一个好消息,还活着。但还有一个坏消息,生不如死地活着。”

他走到马车跟前,猛地拉起车帘。

车内的一幕,让宗政衡都不忍皱起了眉头。

车内的人,或许此刻都不能叫人了。

那只是一个装在缸里的人形物件,看到宗政衡的那一刻,那人的眼睛亮了一些。

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只露出了空洞无一物的嘴。

她的舌头,被人割掉了。

“臣弟去往坤清仙师的道场之时,发现周遭有不少人数看守,而坤清仙师的四肢被人斩断放入瓮中,吃喝以及如厕都只能在缸中进行,她的舌头也被人斩断,半句话也说不了。臣弟本想将其从缸中取出,却发现经年累月下来,她的骨骼都已经软化,没了这个缸的支撑,她或许连呼吸都困难了。”

这般恶毒的手段,即便宗政璟掌管北府,手下刑罚高手无数,也是觉得太过骇人了一些。

杀就杀了,这般折磨一个人,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

“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宗政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宗政璟还是有些疑惑看了他一眼。

皇兄同这位名义上的姨母这些年并没有半点联系,对她所出的表妹魏兮若也并没有几分看重,为何突然让自己将人寻来?

还有,是谁敢对太后的亲妹妹下此毒手?

难道,是母后?

知晓皇兄做的决定不容动摇,宗政璟只好怀着满腹疑虑退了下去。

院中,如今只有被五花大绑的张嬷嬷以及德全等一干伺候的人了。

宗政衡走到马车跟前,静静看着马车内的那个人。

大概是宗政璟吩咐人给她擦洗过,所以她的身上倒算不得脏,只是头发都已花白,脸上也已经生了许多沟壑纹路。

“祁聿公子?”

宗政衡突然轻喊了一声这个名字,瓮里的人激动地张开嘴啊了一声。

似有一道雷击中了宗政衡,让他心口一阵闷痛。

真的是!

居然真的是她!

“母亲。”

他极小声地叫了一声。

那人先是一怔,而后麻木的双目落下一行泪。

她只不停地哀嚎,似乎有许多想说的话。

“去传宣成伯来!”

宗政衡朝着德全吼道,眼眶已然全部红了。

他亲自上了马车,将那瓮抱了下来。

一个沉甸甸的瓮,再加上其中的人,按理说该是两个人抬才能抬动的重量。

可宗政衡只觉怀中轻飘飘地厉害,似乎全然只有瓮的重量了。

“将这个贱人看管起来,待朕一会儿审问。”

他恶狠狠看向一旁跪着的张嬷嬷。

殿内。

方苹神色也是有些严峻地为这妇人诊完了脉。

她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宗政衡打断了她。

“出来说。”

说完,转身朝外间走去。

方苹心领神会,陛下这是不想让这妇人听到关于自己身体不好的消息。

“陛下,这位夫人的身体这些年应当没少受磋磨,饥饿、受寒这些都只是面上的。她的四肢被人砍去,下手的人手段狠辣,在切断四肢之后用了上好的药物止血。这些药的配方十分特殊,既保住了这位夫人的命,让其不至流血过多而亡。但同样的,也让她的伤口日日夜夜如针刺之刑,加上这瓮中更是灌满了毒酒,毒素剂量微弱,不至让人身死,但是天长日久,却是蚀骨之痛,非常人所能忍受。”

说完,方苹感叹一声。

“不知者下手之人对这位夫人到底是有何仇怨,竟是如此狠辣。这般折磨,这位夫人想来应该已经受了有数年之久。能熬到如今,着实不易。她的身子已经近乎油尽灯枯。即便日后好生保养,也不过三五年之数了。”

宗政衡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极度的愤怒下颤抖。

里面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母后。

这么多年了,那个冒牌货在皇宫之中,在君山之上,享有着母后本该享有的地位和富贵,奴仆在侧,珍馐奇宝,无一不有。

而自己的母后,却被囚禁于这一个小小的瓮坛中,忍受着如此痛苦。

“可有办法让他脱离如今这个器具?”

宗政衡颤抖着嘴唇问道。

方苹略一思量,点了点头。

“可以试试!只是想来这位夫人要吃许多的苦头了。她身上的骨头在这些年瓮中毒酒的侵蚀之下,已然十分脆弱。稍有不慎,便会断裂。微臣只能先开一些药方,帮助这位夫人保养身体。但是。其骨骼的坚硬程度,只能在一次次的反复断裂而后伤愈之中,慢慢锤炼出来。如若不然。长久下去,在这个瓮中也不是个办法。”

向前或者向后,自己的母后都要吃如此大的苦头。

宗政衡在这一刻,起了前所未有的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