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女的刺杀并未成功。
坐在沈摇光身旁的袁景安反应极快。
他在第一时间便从桌上拾起食筷掷出,直接那婢女手中的匕首击落了下来。
袁景安虽然看起来温和,但君子六艺也是无一不精的。
尤其他曾经是袁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从小面临的风险自然也是常人所不能体会的。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便被勒令勤修武艺,为了便是有朝一日遇险之时能够自保。
而此刻,袁景安也正因为这份机敏和身手,所以利落出手救下了沈摇光。
身旁的侍从们在最开始的惊愕之后,也都尽快上前将那婢女摁在了地上。
婢女姣好的脸庞被摁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她却毫不在意,只恶狠狠地偏头看向沈摇光。
她那双杏眸之中,是几乎要将其剥皮挫骨般的深刻恨意
“沈摇光,你如今的才名是怎么得来的,你不会忘了吧?当年你的同窗王相如是如何失踪的?你敢说一句和你完全无关吗?你作恶多端,必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死后化作厉鬼也要诅咒你,诅咒你这辈子都无法得偿所愿,必将曝尸荒野,万人唾弃!”
王相如?
这婢女口中所说的这个名字,倒是让不少在座的才子有些吃惊。
他们中不少人是记得这个名字的。
两年前,白鹿书院的双星。
一个是如今的清和公子沈摇光,另一个便是王相如。
两人都是寒门出身,却极富才学,几乎一入白鹿书院便崭露头角。
可惜,这王相如正在两年前和一富家女相恋。
女方家中强烈反对,将那富家女强行许配了人家,这王相如竟然带着人家女儿私奔了,这许多年来再也没了踪迹。
许多人对其行径的评价褒贬不一。
有人觉得他勇于追求真爱,值得赞颂。
也有人觉得他如此不遵礼法,实属不忠不孝之人。
不过几乎所有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这王相如从此之后销声匿迹,当真是可惜了曾经的一代才子。
他本该为国效力,如今却沉溺于儿女情长,自愿归隐山野,当真是可惜了。
如今,这个婢女居然提起了王相如的名字,而且从她的话中不难猜出,当年王相如的事,似乎另有隐情。
其中一位公子哥站了起来,直直看向地上的那位婢女。
“你是什么意思?王兄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是王相如在书院之中的一位至交好友,在王相如失踪之后,曾经主动耗费财力人力寻找了半年之久,可惜都一无所获。
他也曾派人前往王相如的家乡,想要寻找他的下落。
但却只得到一个噩耗。
王相如的母亲和妹妹住在山脚下,结果时运不济,被野兽袭击,尸骨无存。
那婢女刚想回答,沈摇光却在这时,十分痛心地摇了摇头,恰好打断了那婢女的话。
“我不知你在何处听闻了一些不实谣言,竟让你能对我下此狠手。但我对王兄问心无愧。当年我同王兄乃是同窗好友,二人并无交恶之处。王兄失踪,我也十分痛心扼腕,这些年来也一直在帮忙打听其下落,但是王兄失踪的前因后果众人皆知,怎么这罪责便落到了我的头上?到底是何人指使?让你一个弱女子出来做挡箭牌。你若说出背后之人。我可跟官府言明,不再深究此事,或许可以保你免受流放之刑。”
大晟的文人身份极高,伤害文人,必定重罚,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沈摇光还是大晟极出名的才子,官府自然更不会放过刺杀之人。
一旁的张小公子也是面色惨白,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相思,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一贯是温雅柔弱之人,怎么今日竟敢行此刺杀之举?到底是何人指使你?”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笃定,这婢女背后绝对有幕后之人。
不然,一个小小婢女,哪里来的胆子?
这张小公子还是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的。
相思是他最喜爱的一位婢女,平日里书房红袖添香,也是有些情谊在的。
如今自然也要问个清楚。
那位名叫相思的婢女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她的嘴中大口大口地吐出黑红色的鲜血。
不过片刻间,她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竟然是当着众人的面中毒身亡了。
此刻一直沉默不语的裴怀安站起身来。
“没想到皇都城内,天子脚下,先是刺杀又是中毒,真是好生热闹的一天。来人,将这婢女的尸身带回大理寺。”
裴怀安在月前刚刚得了圣上的旨意,如今暂管大理寺诸事。
这也是圣上为了将裴怀安留在皇都之中,特意给他找了一个合适的官职。
这暂管,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成为名正言顺的正式接管。
沈摇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只在裴怀安离开之时,朝着裴怀安行了一礼。
“还望裴大人早日查明真相。”
“真相?”
裴怀安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而后抬步离开。
一场好好的雅集却如此荒唐落幕,张小公子烦闷不已,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收拾残局。
“沈兄,今日意外,乃是我操办不当,御下不严,还请沈兄宽谅。改日,我必将亲自登门致歉!”
张小公子的脸上满是歉意。
沈摇光还是那副温和清雅的模样。
他轻轻摇了摇头。
“此事和张公子无关,我自然明白。来日雅集,你我二人再饮酒论诗。”
这般通情达理,更是让张小公子内心的歉意多了几分。
雅集散场之后,正准备离开的袁景安却被沈摇光拦了下来。
“袁公子,今日明镜高悬,乃是难得光景,错过倒有些浪费。不知可否有幸同袁公子到一旁的葳蕤楼小酌一二。”
葳蕤楼是有名的酒楼,老板是个出名的雅人,因而许多文人才子常常在此相聚。
袁景安点了点头,两人的马车朝着一旁的葳蕤楼驶去。
而此刻的皇宫内。
长乐宫内殿,宗政衡已然熟睡,明棠悄然睁开眼,悄无声息起身,轻轻按了一下宗政衡后颈后,明棠赤足踏上地面,缓缓走到了窗前。
窗外,是一只小小的鸢鸟。
比起一般鸢鸟,它的体型几乎只有一半大小,但也正因如此,它行动起来更加隐秘。
鸢鸟的腿上,是一个竹筒。
竹筒内的信筏之上只有三个字。
事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