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义咧了咧嘴,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终于熄灭了最后一根烟,拿着那个易拉罐改的简易烟灰缸推开了门,
“想事儿呢,忘了时间了。”
“给你通通风啊,张叔。”
傅义抬了抬手,把烟盒子揣进裤兜里潇洒离去。
老张朝着他的背影扔了个包装袋,又气又笑,
“这个混蛋小子!”
张嫂端着碗面条从里间出来,不禁感慨了一句,
“傅义要是混蛋,这天底下可就没有好孩子了!”
“呿。”
老张冷哼一声,然后就开始举起筷子来,呼噜呼噜地吃起面条。
“孩子是好,就是有点神经。”
老张吃着面条,皱了皱眉。
“啊?”张嫂没听明白。
“今早晨鸡还没叫呢就砸我门儿来了,非要什么狗屁颜料... ...那东西就之前赶时髦的时候我上了点,根本就卖不出去,都放过期了。”
“我那抛了老半天才给他抛出来的。”
“哦呦,这孩子是不是想那个... ...叫什么,陶冶情操了?”
张嫂偶尔喜欢看看书,说起话来有时候也能拽拽词儿。
老张啐了一句,“情操?他就是个糙蛋子!”
……
顾惜瑶并没有回家。
她憋了一肚子的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老巷里走着。
走着走着,那些无法压抑的愤怒和不甘就逐渐化成了浓浓的苦楚与悲伤。
疼的她五脏六腑都感觉拧了个儿,几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亡。
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哭。
至少绝对不能因为那样骄傲自负的纪凡哭。
无论她是不是别人的私生子,她妈妈是不是别人的小三。
她和纪凡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太阳终于无声落下,顾惜瑶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到了一个烧烤摊前。
她听着耳边传来了幽幽哭声。
抬头一看,是两个中年人喝了酒互相搂着肩背诉苦。
书中常说,借酒消愁愁更愁。
但她现在觉得至少能把那些难言的苦痛全部倾吐出来,也是好的。
于是,她掏了掏口袋里的两张纸币。
第一次做了一个与淑女完全不符的举动。
她走到烧烤摊前,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诶呦,小姑娘,吃点什么?”
老板娘可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儿,看着就让人喜欢。
招人疼的要命。
顾惜瑶看了看旁边的桌子,礼貌说道:“跟那个人一样吧,然后... ...给我来两瓶啤酒,要冰的。”
“哦呦,还是个小辣妹呀。”
对于烧烤摊而言,喝酒的女孩子本来就没什么稀奇的。
老板娘也就热情答应了,手脚麻利地给她开了两瓶冰啤酒。
顾惜瑶自然没喝出来这东西哪里好,有点像苦了吧唧的汽水儿。
一股子怪怪的味道。
没错,这是她活了二十年以来第一次喝酒。
要知道,曾经她也是被徐瑶当成个大家闺秀养的。
虽然她根本就没见过自己的生父,但徐瑶一谈起那个陌生的男人就是满脸的甜蜜。
她说,“瑶瑶啊,爸爸可是个大企业家,很忙的。他一直在国外工作,回不来。”
“你要乖乖的,好好念书,好好学习,做个有素养的女孩子,以后爸爸回来肯定会可疼你了。”
发现徐瑶在吃治疗抑郁的药物是在大一那年。
她在深夜接通了一听电话,坐在宽敞华丽的别墅大厅里又哭又笑。
不过一会儿,顾惜瑶就听到了一阵玻璃杯被打碎的声音。
管家阿姨先顾惜瑶一步跑了出去,颤着嗓子劝她:“太太,太太您别生气,先生肯定是在说气话。他怎么可能不管你们娘俩呢?”
徐瑶哭花了脸,倒在真皮沙发上,叫陈姨赶紧给她拿药。
顾惜瑶则靠在自己房间的门上,屏住呼吸又听了好半晌。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陡然发觉,她的妈妈和她的爸爸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很快她就沉浸在了大学生活里。
A市美术大学足以称的上是国内艺术大学的最高学府,同样那里的公开画室也明亮又宽敞。
顾惜瑶一直记着自己的梦想,后来和纪凡恋爱后,那就成为了他们两个的共同梦想。
大四毕业的时候如果能在毕业展上获得前三名,就可以被学校送去海外进修。
去进修的那个学校,则是通往“缪斯”绘画大赛的直属阶梯。
顾惜瑶越想心里越苦,比啤酒可要苦多了。
她举起绿油油的玻璃瓶子,又仰头灌下了好几大口。
她想起半个月前徐瑶和她的生父谈崩了,那个男人终于再也难以忍受徐瑶的神经质。
并告诉她,他永远都不可能会离婚。
徐瑶气得双目赤红,抄着刀就找进了顾氏集团的总部。
最后闹了个满城皆知。
后来,顾惜瑶走在A大的校园里,周围便开始充斥着不堪入耳的议论声。
而纪凡,也终于在她马上就要崩溃的时候,毫不留情地跟她提出了分手。
“呵,真有意思。”
顾惜瑶没喝过酒,快一瓶子啤酒下去双颊就已然滚烫一片。
她想起纪凡今天委屈巴巴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似乎当初那个和她说分手的人不是他似的。
“小姑娘,你的串儿好了。”
老板娘把托盘放到了顾惜瑶的桌上。
那桌子上扑了一个薄薄的塑料桌布,透过桌布隐约可见下面盖着的陈年油污。
顾惜瑶稍微蹙了蹙眉,犹豫了半晌后却还是举起了烤串。
徐瑶的精神状态就好像这张桌子一样。
早就烂透了。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她是徐瑶现在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女儿。
是徐瑶怀胎十月把自己生下来,又陪伴着自己长大的。
所以就算她不光彩,就算她做了别人的情妇、小三,那又能怎么样呢?
在顾惜瑶眼里,她只是她的妈妈啊。
烤串尝了几口顾惜瑶就觉得没胃口了,那两瓶子啤酒倒是都被她喝光了。
醉意上头,她只感觉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
恍恍惚惚间,几个叼着烟卷的年轻男人坐到了她的对面。
“喝呦,哥儿几个快看看啊,老巷什么时候出了这么水灵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