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自己的想法，燕岚渐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难怪世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古人言秋水为神玉为骨，今日之见，诚不欺我。
洛非清收剑归鞘，马车内又恢复一片寂静。
陇珺观远在松方郡，按照现在的速度，最快也得是七天后。
燕岚渐其人健谈，一路上谈吐风生，自称是从瀚州游玩归来。
洛非清前世也曾游历三州，对于燕岚渐所说事物都略懂几分，有时还能为他解释一二，燕岚渐不由越发佩服，同时对洛非清的来历更好奇了。
他在脑海里思索自己是否在哪里听过这位天之骄子，随后想起什么，感叹道：“对了，不知洛道友可曾听闻今年的灵修大会，出了大事？”
洛非清抬起眼。
见他有兴致，燕岚渐接着说道：“这事已经在各地传开了。据说今年参加灵修大会的弟子死伤惨重，张城主在各地宗门的声讨下，不得不辞去城主之位。”
上千名年轻修士身陷魔域，等到他们师门的人找来，恐怕为时已晚。
哪怕是月离忧，也在与莫怀盈一战中受伤，其他修士想要逃出生天，还是须靠自己。
燕岚渐摇头，一脸唏嘘。
洛非清垂下长睫，不言不语。
“你说……”燕岚渐道，“此事莫非与魔门有干系？”
毕竟修真界那些宗派玄门，传承世家，根本不敢与势力最大的十六宗门作对。
燕岚渐只能想到魔门。
可是魔门式微，又是如何算计得到张城主？
洛非清想到莫怀盈，蹙起眉头。
他在魔域被心魔追杀，闯入幻阵，又被月离忧当场揭穿身份，因此一时没有细想。
然那天月离忧与莫怀盈刀剑相向，本就透露着古怪。
依月离忧对莫怀盈的态度，若非莫怀盈做了什么触及他底线的事，月离忧绝不可能对他出手。
且莫怀盈又在这时现身魔域。
那心魔附身之人，显然与莫怀盈站在同一阵营。
思及此，灵修大会背后作乱之人的身份也不疑他想，必定与莫怀盈脱不了干系。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月离忧会不遥万里出现在魔域，师兄弟又是为何反目成仇……
洛非清心情复杂。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月离忧好。在洛非清看来，月离忧此生大概唯一没有对不起的就是他师兄。
可是莫怀盈在幻阵中那一剑，显然没有留情。
月离忧追杀莫怀盈那一招，也不曾手软。
这对师兄弟，可真是……
洛非清迟疑了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
他只是本能地察觉，或许月离忧和莫怀盈之间还有很多他不清楚的事。
可那些事如何，也不重要了。
洛非清看向马车外，苍青的山峰隐在云雾里，他们已经离开庆远郡，快要进入松方郡的辖地。
外界风起云涌，此方寂寂无声。
燕岚渐略有些惊奇地看着洛非清。
就在刚才，他在这人脸上看见了一种堪称复杂的情绪。
就像一滴温水滴在冻结的白霜上，让他这淡得静得宛如玉雕刻的人，多了几分鲜活的人气。
燕岚渐很想问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可是洛非清闭上了眼，他也不好再问。
几日后，陇珺观到了。
此观隐在连绵山脉深处，从里到外只有一条狭窄的马路通行。
不过来这的多是修行之人，赶路方式不是乘坐法器就是御剑，因此马车独自行驶在山间，倒是悠然自得，不曾拥堵。
到了观门前，先看见一座大殿，殿前是一百二十步青石阶。
洛非清和燕岚渐下马车步行，期间陆陆续续也有别的人从天际飞来，到了这里也要步行进去。
山间云雾缭绕，道观里香火鼎盛。
穿过大殿，肃穆清幽的环境里人来人往，历经几千年的菩提树垂下繁茂的枝叶，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求取姻缘的红签。
燕岚渐看见许多女修和男修都在树下闭眼祈祷，不由走了过去：“洛道友，听说这里的姻缘树求取姻缘很是灵验，不如我们也去试试？”
洛非清道：“你去吧，我所修心法乃是太上忘情。”
燕岚渐：“……”
是修真界闻名的无情道呢。
燕岚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独自走到了树下。
看见这满树红签，他心头也想不到要求和谁的姻缘。
他又没心上人。
不过陇珺观的姻缘树，不仅是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哪怕现在还没遇到合适的道侣，只要诚心对着此树祈祷，菩提树就有可能落下一片树叶。
接住树叶的修士，以后就会遇到自己的良人。
若是不落，要么是不够诚心，要么是一生孤独。
燕岚渐闭上眼，有模有样地开始祈祷。
他以前从未想过这种事，今日倒突然有了兴趣。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看着枝叶茂盛的菩提树。
风轻轻吹，间或有叶子落下，听到旁边修士低声的欢呼。
燕岚渐等啊等，那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叶子，就是没有掉落。
难道我是一生孤独的命？不至于吧？
燕岚渐张大嘴巴，最后心情复杂地回到洛非清身边。
洛非清正在向道观里的道童询问无华在哪里，道童清脆的声音道：“观主现在不见外人，若是想与观主下棋，还请明日早来。”
“你只告诉他，是有位故人要见他。”洛非清说着，将清雪的剑穗解下，递给了小道童。
小道童懵懂得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燕岚渐空手而归，更为尴尬。
洛非清扫他一眼，知道他碰了壁，道：“你若有何心上人，也不用信这些。这姻缘树，也不过是别人吹捧起来的罢了。”
燕岚渐苦涩：“唉，或许在下确实少根红线罢。”
他灰心道，“倒不如与道友同修无情道去也。”
看来菩提树没落叶子对他打击很大，洛非清收回目光，决定少说两句。
不久，拿着剑穗的小道童去而复返，朝洛非清行了一礼：“我家观主有请。”
洛非清点了点头，收回剑穗，对惊讶的燕岚渐道：“我先去拜见无华观主，你自便吧。”
两人本来就是为了到陇珺观才同路，现在已经到达，便各自分开。
燕岚渐还想说什么，但看见洛非清已经走远，不由长呼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