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撒钱了撒钱了,快抢啊。”
一群人忙着抢钱,把人群中站着的一个老头儿露了出来。
“宣平侯府?沈姑娘?”
老头儿神色恍惚,但大家都忙着抢红封,谁也没注意到他。
这人正是那昔日的老宣平侯,沈承业。
他头发花白,佝偻着腰,与世间所有艰苦生活的老头儿,都没什么两样。
看着中间的仪仗队伍,他喃喃低语:“宣平侯府?那不是我家吗?老大家的闺女,嫁给皇上,当皇后了?”
那是他的孙女啊!
那是他的亲孙女啊!
孙女是皇后,亲祖父怎么能不沾光呢?
可他没胆子冲过去,惊扰了仪仗队伍,那些人把他抓起来,可能都来不及把沈临枫一家子叫来,他就要被打死了。
这些年,自打知道沈今安被封为郡主后,他们不是没想过去贴上去。
可每次,只要他们走进安园那趟街,就被人逮住送走。
那些人倒也不打人,可那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往人身上一瞅,他就浑身打激灵,再多的心思也不敢起了。
他那嫡女,一开始倒也帮过他们,想以在舆论上占据高位,坏了沈今安的名声,再让她八抬大轿的把祖父祖母抬进门。
可还没等行动,嫡女婿的官位就被降了一级。
人家明确说了,是他夫人坏事。
气的女婿回家狠狠给了女儿两个耳光,从此以后,嫡女也不敢管他们的事了。
不在同一个圈层的时候,他们连见对方一面,都是奢望。
便是他们时常念叨,睿安郡主就是他们的孙女,街坊邻居也只当他们有癔症,异想天开罢了。
毕竟,睿安郡主那般出息的孩子,谁不想是自家孙女呢?
这样的梦,他们也做过。
沈老太太眼见着占不到便宜,许久没被打压的骨头又生出了贱味儿。
已经瘸了腿,又断了一臂的她,拖着破败的身子坐在自家门口,一天三顿的辱骂沈今安一家子。
这里是平民街,他们是流放回来的罪犯,便是赶上大赦回来,也不可能住上好的房子。
更遑论,沈老二日子自顾不暇,沈老三在边关生死不知,能接济他们的两个女儿,一个有钱不愿意往外送,一个有心送却没钱。
能在平民街租上一处三间小房子,已是不易。
周围的邻居不知道睿安郡主的闺名,直到她骂了小半个月,有邻居问她在骂谁,她说在骂自己孙女。
有那好事地就笑道:“你孙女?你孙女叫什么啊?”
沈老太太恶狠狠道:“沈今安!”
街坊邻居心里不由得好笑,怀疑这老太太是不是因为自己孙女名字里有安,所以才那么盼望睿安郡主是她孙女。
她们觉得好笑,出去逛街买东西的时候,也就闲话了几句。
却不想这话被萧明澈派来监视沈家老两口的人听到。
他去那平民巷探查一番后,回去原模原样地禀告给了萧明澈。
气的萧明澈大怒,当即派人去那巷子,把沈老太太拉到众人面前,割了舌头。
当朝睿安郡主乃是大雍的功臣,岂容刁民接连辱骂?
沈今安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沈老太太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没了舌头,她再不能出来骂人。
左邻右舍嫌她恶毒又晦气,更不与她来往。
渐渐地,他们虽生在闹市,却活成了独行侠。
只剩下当年爱的轰轰烈烈的彼此,相看两厌。
沈老爷子拿着一个飞到他怀里的红包回来,到了家,才想起来看看,里面有多少钱。
躺在床上的沈老太太“呜呜哇哇”的叫,眼神询问:这是哪里来的?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残疾又丑陋的老妪,浑身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气息。
对比一刻钟前看到了热闹风光,沈老爷子的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恶意。
“你是想问,这红封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老太太点了点头。
沈老爷子慢条斯理地打开那个红包,把里面的六枚铜板数了数。
“我真是不着老天爷待见,便是飞来的红封,都是份额最小的。”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见过了许多抢到红封的人。
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彼此抢到了多少,六文钱,已经是最少的了。
沈老太太的脸上也划过不喜的神色。
充大户装相,还不舍得多发点红封,真是小气!
沈老爷子是她的枕边人,便是她现在说不出来话,沈老爷子看到她的表情,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带着什么心思,如恶魔低语道:“你不是想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吗?这是老大家的二丫头成亲撒的喜钱。”
沈老太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显然,她还记得这个二丫头是谁。
她落得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都是拜他们一家子所赐,她怎能不恨?
她张着嘴,“呜拉呜拉”的乱叫,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沈老爷子也没管她,只自顾自地往下说。
“你知道她嫁给了谁吗?”
沈老太太:“……”
那小贱蹄子,最好嫁给年纪大的老男人当填房,这辈子都被人压一头,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
“她嫁给了当今圣上。”
沈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呜呜哇哇……”
怎么可能?
那小贱人哪有那样的福分,能嫁给当今圣上?
不,她肯定只是个妃子罢了,沈临枫那孽障撒钱给她作势吧!
“她是圣上亲封的皇后,圣上亲自出宫迎接。漫天花雨,十里红妆,极尽风光。”
沈老太太眼眶充血,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当朝皇后,还得皇帝这般爱重!
她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
她想说,这样的福分该是瑶瑶的。
可沈锦瑶回京后根本就忘了她这个祖母,只送过一次银子,就没再来看过他们了。
他们想找,也见不到人。
她想说这样的福分该是她的外孙女青萱和青淼的。
可于家已经被流放了。
流放那日,她还去送行了。
把从沈月怜那里扣来的银子,都塞给了亲生女儿沈月蓉。
她们都走了,都走了。
就剩下一个沈今安是风光的,还成了最尊贵的女人!
老天爷!
老天爷何其不公啊!
沈老太太眼球鼓的甚大,手用力的抓着身下的床单。
沈老爷子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发狂,发怒,发疯……
极致的不甘愤怒过后,眼眶逐渐涣散。
很久很久,沈老爷子探了探她的鼻息。
这个跟他纠缠了半辈子的女人,已先他一步,离开了。